【雨巷女人和花瓶】孙维庭

       那天下雨了,是细雨,微风吹过来的时候,雨丝是斜斜地飘舞着,很别致。天气温和,撑伞的手,伸在空气里享受着暖风的柔和与舒缓。这种天气,通常使得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复兴路边粗矮的梧桐树,枝干不规则地四处展开,好像弯弓,映衬着天幕。我们的车靠在路边;停车是在等一个朋友。这时,对面的小弄堂里,走出来一位撑油纸伞的女子,她着一件薄薄的长款羽绒服,束腰后的身段显得纤细。雨中的风景,突然变得靓丽起来。其实上海的街头,并不缺美女,是这个女人身上的古典美,让大家的眼球开始投注到她的身上:那把油纸伞,从何而来?是她从江南古镇购得?还是朋友赠予的?那件长长的羽绒服,更像是一件紧身的旗袍,是定制的?还是偶从商场购得?这些问题,各人可以尽各人的意愿去猜测,但大家一致认定的是,她那幅修长而又婀娜的身材,是她父母联手制造的,另外她身透露出来的气韵,也一定是用南方的空气、雨水和温暖的阳光酿造的:纤细似江南悠长的小巷,江南悠长的小巷也一如她的身段。

       我们相约等候的秦君也从那条弄堂里走来了,看我们个个似乎都有满腹的心思,觉得挺好玩的。我们将那远逝的背影指给他看,他笑了:“哦!这个女的,我认识的”。我们不约不同地齐声问道:“她是从事什么职业的?”话说出口后,都觉诧异:咋几人都想到一块去了呢?秦君回答:“她爸开艺术陶瓷店的,她是在瓷上画画的。”我们当下无语,心里可能都这么想,怪不得,原来是做国粹的,难怪她身上透露着出一种浓郁的古典美。汽车滚动起来,穿街走巷,大家的话题也转移到其它方面。但我的眼前,老是浮现出戴望舒《雨巷》的诗句:“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这个女人与《雨巷》中“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有着同样的气质,我们虽然与她只是近距离地看了几眼,但分明都从她的身上读到了“太息一般的眼光”和,那种“冷漠”,那种“幽怨”的感觉。真的是佩服戴望舒的妙笔,他也许与此刻的我们一样,遇到了可人的江南丽女,他有本事用诗的语言勾勒出一位充满丁香味的美女形象,而我们庆幸的是我们今天也意外地与戴望舒诗中描绘的佳人偶遇,并以他诗为版本,就这么地陷落到了《雨巷》的意境中去了。秦君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他似乎看出了我依旧沉沦在戴诗的意境中而没有自拔,便低首俯耳轻语:“喜欢艺术陶瓷的话,那天我带你去看看。”

       第二天还是下雨。雨依旧下得不紧不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到“蓝光瓷行”时,立时被店里各种瓷器吸引住:排队等候在博古架上的瓷器,以传统图案为多,我熟悉的有秋叶怪石、山川竹鹊、花卉蝴蝶,也有渔樵耕读,木兰从军、饮中八仙等人物。这些瓷器古色古香,传统并古典。秦君与老板是相识。老板亲自沏茶,那一壶沸水,冲泡的铁观音,立显热气袅绕的氛围,不一会儿,茶香四溢。几杯滚烫的茶水落肚,顿将那雨水带来我们的潮湿之感逼退很多,人也显得自如起来。我们聊起艺术及陶瓷,老板也顺便谈及他经营的感受,气氛很是融合,主客彼此都觉颇为投缘。只是店里并不见秦君所说的那个撑油纸伞的女人。我的“屏功”一向不差,倒是秦君有点急,向老板打探起来。秦君的话音刚落,那个女人撑着油纸伞回来了。她收起伞骨,放进边上的桶里。她拢拢额发,向我们点首微笑。她四十岁不到的样子,骨骼很挺,瘦削里给人一副冰肌玉骨的感觉。她眼帘低垂的时候多,内敛,话不多,眼神里有点抑郁。她始终陪我们坐着,坐得很挺。偶而插言几句,也是礼貌性的居多,没有热情可言。“冷漠”和“幽怨”是她给我的印象。

       那天购了一只花瓶,图案为鹭鸶、瓶、鹌鹑,以鹭鸶而寓路,瓶寓平,鹌鹑寓安,祝愿旅途安顺之意,这个花瓶是那个女人的作品。我捧着花瓶,小心翼翼,秦君撑着伞,为我也为那只花瓶保驾护航。我们走得很慢。秦君告诉我那个女人的一些事情,说她婚姻很不幸的:她比她的男友大八岁,父母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她和男孩再交往下去,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婚后两年,那男孩出国了,没过多久,男孩在外面与另外一个女孩好上了,就再也没回来。这对她打击很大,从此专心绘画制陶,两耳不闻窗外事,在江西景德镇与上海的画室间奔走。秦君虽然是简略地说了说,但在我,好似听了一幕波澜起伏的大戏,我蓦地想起电影《周渔的火车》。“仙湖,陶醉的青瓷,在我手中柔软得如同你的皮肤”这句台词,这是片中周渔说的,很经典的。我抚摸着花瓶,咀嚼着这句话的寓意,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件事过去有两年了,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陶瓷店。

       这几天又连着下雨,望着窗外似曾相识的细雨,忽地想起了这件事,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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