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成语20丨苏轼之“相顾无言”:东坡和他的女人们(下)

【成语1】相顾无言

【释义】顾,回头看。彼此对看说不出话。

【出处】宋·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成语2】不时之需

【释义】指随时的,不是预定时间的需要。

【出处】宋·苏轼《后赤壁赋》:“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须。”

【成语3】玉骨冰姿

【释义】像玉一样的骨骼,如冰一般的肌肤。形容女子洁白净美的体肤。

【出处】宋·苏轼《西江月·梅花》:“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那一日,苏轼和几位诗友泛舟西湖,边宴饮边赏景。

天是晴好的,太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看上去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没多会,天空却阴沉下来,很快又下起了雨,眼前的湖光山色立即变得迷蒙起来。

晴空下的杭州西湖是美的,雨中的西湖也是美的。

苏轼在赞叹西湖美景的时候,目光也不时被面前的那个舞女吸引过去。

一曲舞罢,众舞女更换了衣服,又次第过来入座侍酒。苏轼发现那舞女真的有一种脱俗的美,艳装也罢,素衣也罢,一样的出众。

看看窗外的西湖,又打量眼前的舞女,苏轼突然想到了美女西施,诗情随之迸发: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那舞女名叫王朝云,年方十二。又过了一些时日,王朝云就被苏轼买了下来,成为苏家的一名侍女。

朝云聪明灵巧,深得苏轼和王闰之两人的喜爱。六年后,长大成人的朝云又被苏轼纳为侍妾。

在追随苏轼的日子里,朝云一边帮着王闰之料理家务、照顾苏轼,一边跟着苏轼读书认字。

在苏轼的影响下,朝云不仅学会了写字写诗,还对佛道产生了兴趣。

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元丰六年(1083年)的九月二十七日,朝云在黄州为苏轼生了一个儿子。苏轼为孩子取名为“遁”,小名“干儿”,他希望这个儿子能远离人间灾祸,一帆风顺地过完一生。

          洗  儿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可是,天偏偏违人愿,苏遁只在人间逗留了十个月就夭亡了。朝云难过到了极点:

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

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

苏轼也是老泪纵横:

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

经受这丧子之痛,正是苏轼携家赶往汝州赴任的途中。最终,苏轼没去汝州,而是去了登州担任五天的知州,然后就被招到朝中。

再次回朝的苏轼,虽然加官晋级,成了翰林学士,但日子过得并不舒心,因为他不愿随波逐流,不想曲意逢迎,他要做真实的自己。

一天在家吃完饭后,苏轼拍着肚子在院子里踱步,见几个侍女在一旁,他就慢慢走过去,笑问:“你们来猜猜看,我这肚子里都盛的是什么?”

一侍女率先作答:“是文章!”

苏轼摇了摇头。接着另一侍女大声说:“都是见识!”

苏轼又是摇了摇头,然后他转身问朝云:“那你说到底是什么呢?”

朝云微笑着答道:“要我看,学士你这肚皮里的全都是不合时宜。”

苏轼听了,立即哈哈大笑,心里说:知我者,看来还是善解人意的朝云啊!

就因为“不合时宜”,苏轼终于在绍圣元年(1094年)被贬往遥远的惠州去了。

苏轼料想到这次远去将是凶多吉少,能活着回来的希望可能不大了,因此在动身南下前,他只好让家中的几个侍女自寻出路。最后,其他侍女都离去了,唯有朝云坚持要跟着同赴岭南。

路途艰辛,朝云一路上细心照顾着年近花甲的苏轼。

感激于朝云的不离不弃,到了惠州,苏轼就写了首诗赠给她: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

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因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

苏轼说朝云不像樊素和小蛮那样,等到白居易老了,就转身离开了,而是像汉代宫女樊通德那样,与心爱的伶玄朝夕相伴。朝云就是“天女维摩”,会参禅,会诵经,苏轼多么希望他们俩能一起得道,同登仙界啊。

一天,苏轼和朝云两人在院中闲坐,苏轼想到很长时间没有听朝云唱歌了,然后就要她唱首他多年前写的那首《蝶恋花·春景》来解解闷,谁知朝云开口没唱几句,却已泪流满面。苏轼忙问缘故,朝云道:“不知怎么的,一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我心里就不好受。”

朝云的话让苏轼立时心生伤感。

一个弱女子,千里迢迢走过太多的南路,又置身于这水土不服的岭南,过了一段时间,朝云终于一病不起了。

苏轼想尽了各种方法为朝云医治,但终不见效。眼见端午节就要到了,苏轼唯有用诗词来祝愿自己的女神,永远美丽健康:

【殢人娇·赠朝云】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朱唇箸点,更髻鬟生彩。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      好事心肠,著人情态。闲窗下、敛云凝黛。明朝端午,待学纫兰为佩。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浣溪沙·端午】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流香涨腻满晴川。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千生万生只在”,“佳人相见一千年”,此情永不变,爱你一万年。

那天,病中的朝云轻轻唱出了唐朝杜秋娘的那首《金缕曲》: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听此曲的苏轼,其心痛为何如?

【三部乐•情景】美人如月,乍见掩暮云,更增妍绝。算应无恨,安用阴晴圆缺?娇甚空只成愁,待下床又懒,未语先咽。数日不来,落尽一庭红叶。  今朝置酒强起,问为谁减动,一分香雪?何事散花却病,维摩无疾?却低眉、惨然不答,唱《金缕》一声怨切:堪折便折,且惜取、少年花发。

朝云的生日马上要到了,苏轼又特意为朝云写了首《王氏生日致语口号》,“口号”中夸赞朝云就是天上的织女,是舜帝宠爱的娥皇女英,是搜神记中的白衣素女,是容貌长新的玉女,在朝云生日即将到来之际,苏轼多希望这世间能刮起浩荡的春风,让无边的祝寿之声掀起冲天的海浪:

万户春风为子寿,坐看沧海起扬尘。

可是,苏轼的深情并没能挽留住美丽的朝云,绍圣三年(1096年)的七月五日,朝云在弥留之际,念了一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而后,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朝云先苏轼而去了,年仅三十四岁。

将近一个月后,满怀悲痛的苏轼,将朝云葬在了惠州西湖便栖禅寺东南的松林里,除为她亲笔题写墓志铭外,还在墓上筑“六如亭”并撰楹联以纪念: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没了朝云的日子里,苏轼心中的怀念绵绵不绝:

【雨中花慢】嫩脸羞蛾,因甚化作行云,却返巫阳。但有寒灯孤枕,皓月空床。长记当初,乍谐云雨,便学鸾凤。又岂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风霜。

丹青入画,无言无笑,看了漫结愁肠。襟袖上,犹存残黛,渐减余香。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后思量。算应负你,枕前珠泪,万点千行。

冬天到了,梅花开了,那玉洁冰清的花儿让苏轼心动,恍惚中,他又看到了朝云的娇媚容颜:

【西江月•梅花】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最懂苏轼的朝云走了,从此再没有其他女人能走进苏轼的情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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