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错位的日常
墙上的猫咪挂钟指向晚上九点，我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把长发胡乱扎成团子。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哮喘般的嗡鸣，这栋九十年代职工宿舍楼的电路根本承受不住四十度高温，此刻厨房温度计显示38.6℃。
作为广告公司美术指导，我总在加班后给自己做顿像样的晚餐。案板旁的手机循环播放美食vlog，这是独居者对抗寂静的小把戏。洋葱碎在刀下泛着泪光，抽油烟机在炒锅腾起的白雾里艰难工作。冰箱门上贴着上季度体检报告，BMI值17.5的加粗字体旁画着只龇牙咧嘴的骷髅——营养科医生警告我再不好好吃饭，迟早要晕倒在提案现场。
当酱油瓶第三次偏离调味架时，我终于意识到不是错觉。那个棕褐色玻璃瓶顽固地出现在流理台左侧，与我习惯的右侧形成精确对称。汗珠顺着脊背滑进牛仔裤腰，或许该听闺蜜劝告换个智能门锁？但每月八千房贷压着，实在腾不出钱升级这间六十平老破小。
手机铃声救了我。物业通知要检修水管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最近好多户反映自来水有铁锈味...特别是402那家，哎您知道的...”我瞥了眼冰箱侧面泛黄的水渍，那形状像极了上个月楼下搬走的402住户窗台上枯萎的绿萝。
（二）腐烂的契约
第四天清晨的腐臭击碎了最后一丝侥幸。保鲜盒里的糖醋排骨渗出粉红汁液，西兰花变成黏腻的灰绿色浆糊。我打开换气扇，却发现扇叶上黏着片指甲盖——珍珠色美甲残片，和上周在冷冻室发现的如出一辙。
电器维修工老张拆开冰箱后盖时，霉味混着某种甜腥扑面而来。冷凝管缝隙里的长发闪着暗红光泽，让我想起楼下告示栏的寻人启事：“林淑娟，34岁，失踪时穿暗红色真丝睡裙...”照片上的女人卷发及腰，无名指戴着刻有缠绕藤蔓的婚戒。
监控录像在深夜揭示真相。凌晨三点十七分，冷藏室抽屉自动弹出十厘米，青白色的手指从霜雾中伸出。那枚藤蔓婚戒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正勾走我睡前放的半盒蓝莓。
（三）共生的衣柜
霉味是从立秋那天开始蔓延的。起初以为是雨季返潮，直到发现衣架全部转向内侧。每件衬衫第二颗纽扣都被解开，就像有谁贴着布料呼吸。最底层的毛毯裹着玻璃罐，福尔马林里泡着枚乳牙，标签褪色成淡红的“童童2013.11.25”。
面粉在凌晨四点零六分显形。柜门开启带起的微风里，半枚赤足脚印逐渐清晰。脚掌前端的压痕极深，像是有人日复一日扒着柜门缝窥视。此刻我终于想起，童童是402夫妻失踪儿子的乳名。
（四）循环的管道
下水道在暴雨夜开始反涌黑絮。通渠师傅拽出团缠着珍珠项链的头发，“这起码沤了半年”，他指着项链扣的“CL”缩写，“和上个月凶案...”话音戛然而止，我们都看见了冰箱底层闪烁的铂金婚戒。CL——陈林，402那对消失的夫妻。他们卧室正上方，正是我的厨房。
破拆地砖那日，整栋楼都在震颤。垂直排水管里三具尸骸如俄罗斯套娃：红睡裙女人左手戴着我的同款婚戒，男童蜷缩成胎儿状，男人手中的菜刀嵌入自己后颈。法医说死亡时间超五年，可去年还有人替402交物业费。
此刻我站在卫生间，终于看懂镜面水渍的真相。那些蜿蜒纹路是女人用指甲刮出的字迹，经年累月的重复让笔画深深嵌入玻璃：
“你在我家”
而我的倒影背后，402残破的窗台上，那盆枯萎的绿萝正在月光下舒展新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