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令牌沉甸甸地压在展飞鹰掌心,金属的棱角硌着他掌心的纹路,也硌着他此刻死寂的心。书房里兰草的幽香,闫娜指尖残留的暖意,都无法驱散从令牌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与沉重。他低垂着眼睑,所有的疲惫、茫然,以及对前路未知的沉重,都凝固在这无声的注视中。
此时,在展府那扇被梁强轰碎、又被草草清理过的大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正碾过丰城主街的青石板路,在黄昏渐浓的暮色中,辚辚驶向城门。
车内光线昏暗。
展红绫独自蜷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展云鹏的头颅枕在她的膝盖上。父亲的身体被一张素净的白布完全覆盖,遮住了心口那致命的创口和满身的血污。她一只手隔着白布,死死按在父亲心口位置,仿佛要留住那早已散尽的最后一丝温度;另一只手则极其缓慢、轻柔地,用一块干净的湿布擦拭着父亲脸上凝固的血污。
她的动作细致得近乎虔诚。湿布拂过展云鹏紧闭的眼睑、虬结却失去生气的黄须、惨白僵硬的唇角和下颌。每擦一下,都仿佛在擦拭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擦拭她灵魂上无法洗刷的烙印。她泪水早已流干,只剩红肿的眼眶和一片死寂的麻木。她眼神空洞,灵魂仿佛已经抽离,只剩这具躯壳在机械地执行最后的仪式。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车厢剧烈晃动,展云鹏的头颅在她膝上微微一滑。展红绫身体猛地绷紧,下意识收紧手臂护住。随后,她又缓缓放松,只是将父亲的头颅抱得更紧,脸颊轻轻贴上那冰冷僵硬的额头。
隔着皮肤传来的冰冷,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从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火光映红半边天的夜晚开始,从她亲眼看着父亲将淬毒的匕首捅进老家主夫人的胸膛,看着父亲狰狞扭曲的脸在火光下如地狱恶鬼,看着展家上下老幼仆从在屠刀下哀嚎倒毙……从那一刻起,恐惧和绝望就深深植入了她的骨髓。尤其是当她看到小小的展飞鹰被一个如谪仙般突然降临的白衣道人,从死人堆里、从父亲滴血的刀尖下硬生生抢走,消失在茫茫风雪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