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都在整理老屋里的东西,该搬走的搬走,该丢弃的丢弃。

老屋是“山寨”四合院式,前后两座房屋,中间庭院,左边是个半凉棚式样,夏天可以在这里纳凉,也是以前太爷爷做木工活的地方。右边只有围墙,墙这边的空地上种着树,品种挺丰富:枇杷树、枣树、柿子树。秋天总能令我们大饱口福。

太爷爷不在了,太奶奶也不在了,外公外婆也不在了,妈妈姨妈们出嫁也甚少回去,老屋便一直空着。

前些日子据说要修路,老屋面临拆迁。于是赶着休息的日子,大家去收拾整理老屋。

满满的灰尘,满满的回忆,终于“咔哒”一声,在前屋门上落锁,准备返家。

“怎么那边过来了这么多人?”有眼尖的表弟表妹看到有两队人往这边走来了。

老屋地处偏僻,后面是山,西边是河,其余两面是田地,很少有邻居来串门,尤其是浩浩荡荡二十来人的队伍。

走近了,为首的一个队长样的男人跟我妈说,他们是勘探队的,想在老屋歇歇脚。另外几个人是旅行团的,慕名过来看后山的壁画遗迹的,半道和勘探队遇上了,便一起过来了。

大家安顿下来,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我注意到勘探队里有一个男人,瘦瘦高高的,笑起来很是春风和煦,便鼓起勇气,主动打招呼:

“呃,你好。”

“你好。”

“你在勘探队里做什么工作的啊?”

“检测员。……”

一问一答间这位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喜欢这个瘦高个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带着脸上也不自然起来,便寻了个由头到屋外去了。瘦高个也不说话,点点头朝我笑笑,就埋头做别的事了。

走到屋外,有几个阿姨靠在屋前的山石上,仔细看着。

“这幅拼图真好看。”

“是啊是啊,不过怎么不全……”

我走近,她们看着的是我早上收拾老屋的时候翻出来的一副拼图,图画内容是后山上的一个天然水池。

“阿姨,你们是来这边旅游的?”

“是啊是啊,你给我们做做向导,介绍下……”

“后山上有个像拼图中这样的池子,转过去在峭壁上可以看到古壁画……”这时候,拼图的一部分撒落到了地上,我弯腰捡起来,又一块一块拼了上去。只是在捡拼图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地上多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子。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心中有了疑惑,但我也没说什么,继续和几位阿姨聊天。

忘了介绍,我是研究所的一名尸体研究员。

勘探队队长听说了我的职业,表示要来我的研究所。我虽然奇怪,也没问。一行人来到研究所,队长和我们所长似乎是老相识,俩人在办公室里相谈甚欢。

勘探队的队员也和我们所里同事聊得很HIGH,一派和谐。瘦高个也在,笑得一如既往得好看。

茶话会在热闹的气氛中宣告结束,因为我们要下班了。

其实尸体研究员的工作没字面上那么恐怖,有尸体自有法医在前线,我们研究员基本就是上班聊天、到点下班的状态。

勘探队也开始集合,似乎要离开了。

我想我应该要做点什么,也许错过了这次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急急地在走廊里跑着,冲到走廊尽头的公示板前,勘探队的大部分队员都在这里,但瘦高个不在。我有点着急,到处张望着。

队员们都很奇怪。

“小方,你在找谁啊?”

“哦,那个,那个,你们队员都在这里了么?”我才发现我居然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都在吧……哦,岳岩那小子好像去拿图纸了。”

“你是找岳岩吧,他在楼下呢。这小子就是魅力大……”

“哈哈哈……”

队员们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了,我也顾不上害羞,红着脸跑到了楼下。

他站在墙边,和几个人在看图纸。看到我过去,他朝我笑了笑,收起图纸。还是一样的眉眼弯弯,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岳岩,也就是瘦高个,似乎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个瘦高个。不过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当自己想多了。况且心还“砰砰”跳得厉害,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节。

“呃……你能把你联系方式留给我吗?”我鼓足勇气,递上纸笔。

“呵呵”,两声轻笑,笑得极其暧昧,一瞬间我觉得似乎他对我也是不同的,“邮箱可以吗?”

“可以的……”脸很红,心跳得很快,不好意思看他,但又忍不住不看。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那张笑得很好看的脸,羞涩的同时,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了:他不是在老屋的那个瘦高个。我仔细回忆着第一次看到瘦高个时候他的样貌,却怎么也记不得了。这里养老般的生活竟让我的记忆力下降得如此之快,几个小时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

接过他递来的纸条,迅速瞟了两眼,然后转身飞快得躲进楼里了。

哼着歌儿和同事一起去车库取车,准备下班。

车库角落传来一阵阵恶臭,小王捏着鼻子伸头看了一眼,立即缩回头,拽着我走近。

“小方,好像是尸体。”

“啊?什么?”

“还是碎尸……赶紧叫人去。”

“噢……”我跑回办公室,通知了所长。心里开始琢磨:难道和我在老屋门前看到的那两只鞋有关?

我出了办公室没有立即回车库,而是走到楼外面。我想再和瘦高个说说话,哪怕再看看他也好的。

场地上瘦高个骑在自行车上,脚撑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岳岩。”我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瘦高个朝我这个方向望了过来,看见我笑了笑。

“岳岩,我们……”

我还没有将约他吃饭的话说出口,一个脸尖尖的,长头发的姑娘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坐到了岳岩的车后座上。

岳岩用同样好看的笑容和她讲了句话,然后看向我,带着询问的目光。

我摇了摇手,挤出几个字:“我是说再见了。”

岳岩向我点点头,脚一蹬,骑着车载着那个姑娘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身后传来同事的声音。

“小方,打电话叫李医生过来验尸……”

“哎——就来了。”我应了声,掏出手机准备打给李医生,带出一张纸,那张记着瘦高个邮箱的纸,飘飘忽忽落到了地上。我想了想,捡起了纸,揉成一个团扔进墙边的垃圾箱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失落,心里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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