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前在塞哥维亚的雪地里,已经换过了心,你带去的那颗是我的,我身上的,是你的。埋下去的,是你,也是我。走了的,是我们。”
——三毛《梦里花落知多少》
第二十章
1975年10月22日,三毛首先撤离撒哈拉,来到了在大西洋中的西属加纳利群岛中最繁华的大加纳利岛,在好友Paloma家暂时住下来。
等待荷西的十天简直就像十年那样漫长难捱。那十天完完全全没有荷西的消息,三毛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接不通,打电报,也没有回音,也没有信来。她天天去机场等,也等不到人。她像个疯子一样,向每一个下飞机的人打听荷西的下落,但是都没人知道。深刻的孤独和迫切的焦虑纠结成团,三毛急得不食不睡,每天要抽三包烟,简直都快要疯了。西属大加纳利岛和西属撒哈拉,中间就大西洋那窄窄的一条洋道,只这条窄窄的洋道,把丈夫和妻子残忍地隔开,天各一方,任由思念像野生的藤蔓植物一样疯长。
就在三毛快要绝望的时候,亲爱的荷西竟然回来了!不但人回来,他们的爱车——那辆白色的福特也跟着回来了。连三毛的小鸟“芸芸”、花、筷子、书、一大箱信、刀、叉、碗、抹布、洗发水、药、皮包、瓶子、电视、照片、骆驼头骨、化石、肉松、紫菜、冬菇、床单,全部家当都跟着回来了。而且,沙漠房子里面的家具居然也被他卖掉了,卖了一万二千块。
原来,与荷西分别的那几日,阿雍的形势已经坏到极点。西班牙不战而败,签了密约,北边的摩洛哥和南边的毛里塔尼亚瓜分西撒哈拉。可怜的撒哈拉威人苦苦血战的独立成为泡影,阿雍的所有撒哈拉威人完全失业,军人解散,成了没有国籍的一批可怜虫。阿雍已经连续十五天无水、无食物、无汽油、无药,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信件完全封锁,交通只有军方才有,平民的已经断掉。荷西写给三毛的几封信一封也没有送出去。
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青年”,在确定自己挤不上飞机的情形下,独自逃到海边,等了两天两夜,终于,第三天军舰开来了。开始船上的人不肯带荷西上船,但是恰好有一条船被卡住了,必须要专业的潜水员下去处理才行。荷西自告奋勇潜水下去替他们解困,但是条件是,不但要带他走,整整一车的行李也要带上。就这样,荷西奇迹般成功逃离了战火中的撒哈拉,回到了三毛身边。
劫后余生的聚首是如此弥足珍贵又令人惊喜,三毛喜极而泣,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任由泪水滑过脸颊,浸湿衣衫。当天,三毛就赶紧给父母亲写信,报告荷西回来的喜讯。在信中,三毛对荷西称赞有加:“爹爹,姆妈,你们一定会喜欢荷西,经过这次的考验,我对他敬重有加。别人的先生逃出来只一个手提包,脸色苍白,口袋无钱,乱发脾气,荷西比他们强很多很多。我们陈家人,有骨气,但是性格全都内向,过分老实,但是荷西就是‘滑落’,也不自苦,也不多愁善感,我很欣赏他,粗中带细,平日懒洋洋,有事不含糊。”
是哦,经过这次逃难事件,三毛看到了荷西能干的另一面,对自己的丈夫又有了全新的认识。她从心眼里欣赏他,敬重他,而不是再拿他当那个小她六岁的大男孩看待。有这样的丈夫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空,还有什么不安全、不放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