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

尽管月亮其实就在太阳身边。

图片发自简书App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的手机滴滴响,大概是Moon又来了信息。

“大象的左耳像什么?”他问。

“像它的右耳。”我答。

Moon表示沮丧,因为每次脑筋急转弯我都能猜对。我则表示无语,Moon的问题越来越脑残,也越来越冷了。

Moon是网友,是哈利波特群里认识的,我们俩的惺惺相惜,起源于两个看原文家伙却加入了中文译版的群里,结果对着译名满头大汗满脸迷茫,实属脑残。

事实证明,Moon确实二。我认识了他这么久,我也能证明,毕竟我知道他好多事情。

当然,都是听他说的。没办法,我们是网友嘛。


朴茨茅斯是个特别小的城市,地地道道的英国风味,有种家的感觉。

我大二,企管系,算是个懒惰的学霸。

懒惰的我放学后没有留在图书馆赶论文,而是跑到老地方去钓鱼。

朴茨茅斯是个港口城市,就在海边。这边能做的事情挺少鱼却挺多,所以人们普遍养成钓鱼的爱好,我很合群,不是例外。

把鱼饵勾好,鱼竿抛出,我悠闲地靠着栏杆看海。

这英国的海就是不一样,湛蓝湛蓝的,干净得让人不忍心往里面丢垃圾。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晴空,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还带着点风,在海面上吹出白色的泡沫。

是我最喜欢的感觉。

钓鱼是和自己独处最好的时间,配上这样舒服的天气,心情怎么也坏不起来。我闭着眼,唧唧哼哼地唱着小曲。

不远处还有好几个老头在垂钓,他们脸上有笑,老当益壮地拉起一条又一条肥美的鱼。

真好,我钓了那么久,还没有收获呢。

不过天气这么好,天蓝海更蓝,我给Moon拍了一张风景照,颜色好看得连滤镜都用不上了。

“一边玩儿去,别打击我。”他说。

我低头笑。

那天晚上,我用钓回来的两条鱼弄了个鱼肉豆腐汤,又晒了相片。

这次用了滤镜。没办法,厨艺不够好,味道是不错,但卖相还有待加强。

这次Moon回复我的,只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写满文字的电脑荧幕。这家伙一直以来都很勤奋,这不,几点了还泡在图书馆里。学校图书馆24小时不关门就是为了Moon这种人。

我有股去图书馆找Moon 的冲动,带上一壶热腾腾的鱼汤,但我忍住了。

去了也找不到他啊。


我和Moon在哈利波特群里认识,至今也快一年。

很巧的,他说他也在这所大学上课,但没说读什么,哪一班,选了什么课。

其实我连Moon的名字,性别和年龄都不知道。

我们常常聊天,百无禁忌,天南地北地聊着,但我们其实只是陌生人。

我叫他Moon,他叫我Ra。

我们是微信朋友,但不公开朋友圈。我的头像是我的一个背影,Moon的头像......是一碗白饭。所以我们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但我其实知道Moon的许多东西。知道他其实是新加坡人,知道他有两个弟弟,知道他喜欢吃韩国料理,喜欢弹钢琴。

Moon常常会溜进音乐系的练习室里练琴,他有时会录上一小段给我听。

不是绕梁三日也没有魔音灌耳,只是或轻或重的旋律,叮叮当当地为我日复一日的生活增加一点美好。

我对Moon的了解实在不算多,但我所了解到的,都是弥足珍贵的美好。

呃,当然,他傻的可以的脑经急转弯之外。


“少了一边耳朵的Bear叫什么?”

秋天最后一缕阳光,带着橙红色的温暖,我拉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B。”我回答。Moon的脑经急转弯越来越好猜了。

“你说点笑话哄哄我吧。”Moon说。

“干嘛?”我问。

“来姨妈了。你就说说一些冷笑逗我开心嘛。谁让你总猜对,都不好玩。”

我顿了一顿。

原来是个女孩。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是她,不是他。

是因为阳光吗,我感觉脸颊微烫,心跳加速,有什么要从心底溢出来。

良久,我才写道:“有一天,鹿先生在奔跑。他越跑越快,终于成了高速公路。”

那一天的阳光特别暖,一整个冬天,我脸上都记得那种烫。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Moon,只是有一天回过神来,我已经不能自制地想念她。

星运里的错 The Fault In Our Stars 这本书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I fell in love the way you fall asleep, slowly, then all at once.

我们从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样睡着的,就好像我从来想不起对Moon的感情是怎么从量变转质变的。

只是发现,自己对这样微弱而片面的联系与了解越来越不满足。

我想要见到Moon。我想见她,陪伴她,走在她旁边,面对面和她说说话。

但我很清楚地感觉到,Moon不愿意见我。

我也了解女孩子的心思。网上聊的再怎么愉快,也只是网上。没有必要把交集延伸到生活上。

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Moon很懂事,我支持她保护自己的意识,哪怕那个扮演“可能伤害”她的角色的人,是我。

我也看的挺开。

只是蠢蠢欲动的心,已经克制不住捕捉她身份和生活的蛛丝马迹了。


我和Moon仍然保持这种间断式联系,有事聊,没事撤。

但我发现,我想和她聊的话题越来越多,每次谈话时间结束得越来越晚。

我们畅谈人生梦想,也聊身边八卦,更互吐苦水。我们的交谈并不局限于诗和远方,也不仅限于现实的柴米油盐。

我们观点一致的时候,我相见恨晚。我们展开辩论的时候,我焕然一新。

和Moon谈话,仿若饮鸠止渴,让我又满足,又更渴望。

哪怕Moon始终不肯见我。

我爱她,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张什么样子。

直到有一天,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


其实,大学的课都是自选的,每班的同学都不一样。

但那一天,偌大的讲堂里,我看见一个女孩。

长发及腰,肤白如雪。五官浅浅的,表情也淡淡的,虽说颇有气质,但不算美女。

但我却一眼就看见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

我就觉得是她,我就觉得是她啊。

我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发了信息。手有点抖。

“干嘛呢?"

她没有回复。

一整堂课我都过的心不在焉,静静地坐在她后方,远远地看着她。

她头发很黑,很直,衬得她皮肤很白,苍白的那种白。

她由始至终都在专心上课,没有说话,也没有拿出手机。我忍不住想,肯定是她。心思细腻的她,长得定是这么婉约秀丽。那么用功的她,上课一定就是这么全神贯注。

下课后,我轻轻尾随她,却不敢上前说话。她纤细的足轻轻踩在草地上,她皮肤很白,草地嫩绿,天蔚蓝。

我悄悄拍了下来。


大学是个小社会,打听了许久,才知道Moon是谁。

苏苏,新加坡人,本科在读,金融系的。

这消息,是哥儿们子望传给我的,和我住一个楼。子望也是新加坡人,他是在他们新加坡俱乐部认识她的。

既然俩人是朋友,子望当仁不让地成了我的僚机。

但我仍然没有确定Moon就是苏苏。那天晚上,她回复了我,只问:

“有一眼睛瞎了的人走到了悬崖边,却又转身走了,为什么?”

我只好答,“因为只有一眼睛瞎了。”

Moon没说她今天上课了,但她也没说她今天没课。也许是我与她见面的渴望已太迫切,但我就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她是我要找的人。

我还是托子望约了她出来。

她拒绝了。


她的拒绝更加坚定了我对她就是Moon 的猜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从未故意隐瞒身份,虽然不至于把个人资料都罗列出来,但只要有心,在学校找到我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尤其是发现自己爱上Moon 的时候,我更是时不时透露自己的行踪,暗示她可以来找我。

但她一次也没来过。

不仅没来过,对于会透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更是提的越来越少。

最后忍无可忍地,终于直接在聊天窗口上打下:“你到底是不是苏苏?”

Moon这次没有回答我。

我只好更努力地追求苏苏。我要让她喜欢我,足够喜欢我,直到承认她就是Moon。

上课时候,我尽量坐在她附近,放学,就不远不近地跟着。有时,鼓起勇气说两句话。

苏苏真的很美。虽然出身新加坡,却有一种古代江南女子的婉约。举手投足都有一种流水般的秀丽感。

为什么我这么坚决地认为苏苏就是我一直找的Moon?

可能因为我始终觉得,Moon的内在太过丰富,不可能长得不好看。


说起来,子望也是个俊男,可惜是个弯的。

初见子望,只觉得他如英国难得明媚的阳光,让人温暖。他的眉眼深邃温润,嘴角含笑,是个如玉的少年。

哪怕是男人看了,也会怦然的容颜。

子望房间就在我隔壁,一栋楼的,共用浴室和厨房。一来二去混了个熟脸,勾搭上了。

虽然有点自恋,但我也确实担心过子望完一看上我怎么办的这个问题。但子望本就心细,直接点破:我的择偶条件你符合了性别一栏,和我身边百分之五十的人们一样,所以请和他们一样别胡思乱想,我已心有所属。

我这才放心。

虽然美剧爱把gay包装成国民闺蜜,但这纯属胡扯。这观念就是个成见,好像gay就活该当变性人似的。

这件事总是让虽不算阳刚但也绝不柔弱的子望特别反感。

但既然是弯的就不会是情敌。我已各种大餐贿赂子望当我的僚机,接近目标,混熟关系,我再隆重登场。

子望听我说Moon就是苏苏所以我要追苏苏这可能比较怪异的理论后,吸拉面的动作好半天没缓过来,就任由拉面挂在嘴边。

他的表情不可谓不惊悚。

问清楚来龙去脉,子望面色怪异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怀疑那是看着傻子的表情。


我终于等到与苏苏的约会了。

可惜,是三个人的约会。

旁边,子望表情奇臭无比,我逗他,他直接说:劳资来姨妈,你走开。”

我理解子望的不耐烦。我追求苏苏找他当僚机,免不了事无巨细地和他讨论,令他烦不胜烦。

甚至基于苏苏对他的信任,第一次约会,都把他带上了。

“好哥们。我知道你后天有mooting,不过今天全靠你了。”子望是法律系的,特别忙。听我这么一说,脸更臭了。

即便如此,他没有起身离开,只要他没离开,只要还能和苏苏一起吃一顿饭,就没有什么能破坏我的心情。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我没想到苏苏第一次正式见面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

“对不起,哪怕你没有告白,我也不想耽误你,我在新加坡已有男友,毕业后就结婚。不好意思。”

苏苏黑发如丝,双眼明亮,抛开一如既往的婉约,直接又犀利,恍若她人。

那晚,一桌子菜,被我和子望恶狠狠地吃光。

我以为找到了月亮,其实,也只是以为吧。



我心情极差,约子望喝酒。他见我难受,只好答应。

Bar 38,从落地窗看出,是一片映了万家灯火的流水。

这晚我喝了不少酒,心口火辣辣的又暖又烫,我有点想哭。

不知不觉,Moon已经成了我生命里难以割舍的美好。真的,太美好。她的思想,她的心智,她的一言一语,甚至她冷到不行的冷笑话,都是我所珍藏的美好。

我一直以为只要Moon站在我面前,我必定是会认出她的,因为我是那么了解她。我其实,多么爱她。

我絮絮叨叨和子望说着,又哭又笑,他沉默地聆听,沉默地喝酒,时不时拍拍我肩膀。

直到他摇摇摆摆地走向洗手间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俊秀的男孩陪我喝了那么多酒。

心里有种莫名的躁动,暖暖的,像感动。

此时夜已渐深。这里没什么夜生活,会开到这么晚的,只有酒吧和赌场了。

即便如此,外面那片水,仍是映着粼粼波光。是路灯,是霓虹灯,是月色。

这样的风景,必然能引来她三两句感慨。

我很想念她。

这几天她似乎很忙,并不怎么理会我。这不是第一次,遇上忙碌的时候,暂时断去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心事,我迫切想念Moon。哪怕知道她不会接,我还是通过微信给她拨了电话。

耳边响起铃声,是子望的手机。

心里有一些想法似乎就要破茧而出。鬼差神使地,我划开了子望的手机。需要输入四字密码,我习惯性地输入了自己手机的密码。

解锁成功。

微信页面上,浮动着一张背影图。左下角接听,右下角不接听。

那是我的背影。

那是我的微信头像。

一瞬间,全身的酒都醒了。

看见子望摇摇摆摆地从洗手间走回来,我掐了他手机,放回桌上。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我本以为是个不眠夜。

许是终归喝了太多酒,思虑间还是睡了过去,还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早上起来,我看见Moon给我发来信息。

“子望,是指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

他发现了吧。

没想到那么快。子望本就是一个心细如发的男孩。

我想起让他帮我追苏苏时,他无奈又烦闷的表情,想起甚少沾酒的他昨晚喝得那么醉,想起他曾经和我说,不可以加我的微信,因为他的微信里只有一个人,那是他喜欢的人。

我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发了一句“对不起”过去。

可他已经把我拉黑。


我确实爱Moon,可那是在以为Moon 是女生的情况下。

原来他,真的是个他,从来就没有她。

子望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喜欢说自己姨妈来了。我们为此也没少笑他,可我就是没联系起来。

Moon给我拍过不止一次他的论文页面,全是些法律的论点,我仔细读过每一个字,可我就是没联系起来。

Moon的微信头像是碗米,盛得满满的,堆得尖尖的像拍电影。子望每次盛饭都喜欢这样盛,我也没发现。

他其实早就在暗示我,是我没发现。

懦弱的人只看见自己愿意看见的,这句话果真没错。

我对Moon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性别的误会上。如今误会已消除,我是否还能如初?

我没信心,所以发了对不起。

子望肯定也没有信心,所以他才拉黑了我。

毕竟,他是最了解我的Moon啊。

只是想起Moon曾经问我手机密码是什么,再想起那个晚上,我就心如刀割。


接下来几天,我过的浑浑噩噩。

心绪不宁,干什么都不能专心。

满脑子都是Moon,满脑子都是子望。

对于Moon是男孩这个事实,我是抗拒的。可终于为Moon这个虚幻的存在连上子望的样貌和性格,我又有种酸酸的欣喜。

我不弯,都觉得子望是个好人。何况现在,弯没弯,我也不知道了。

我只知道,我似乎前所未有地在想念子望,就好像把对Moon地想念转移带他身上一样自然。呵,当然自然,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我吐槽自己。

我需要一个契机,但论文截止将近,我也只能躲在房里拼命码字,毕竟论文这种东西不像考试,只要知识充足就可以轻松进考场。论文那是一字一字打出来的,要读各种文献。我是个懒惰的学霸,理所当然地有拖延症,之前因为追苏苏更是落下不少进度,死线将近,拼了老命在写。

但子望俊秀的脸,挥之不去。

我们同一栋寝室的男女关系都不错,可子望从来不曾问过我们哪怕一个脑筋急转弯,也没有说过一个冷笑话。

子望一见我就说,我心有所属。

Moon令我哭笑不得的冷笑话,是不是,是不是给我一个人的情话?

思虑太多,不能集中。

然后,刷微博的时候,找到了我想要的契机。不知道谁转的一张图,只有短短的六个字:love a person, not a gender。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荧幕,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那个一直隐忍的感情似乎开了一个裂口,有什么滴滴答答流了出来,呼之欲出。

Love a person, not a gender。

要爱人,别爱性别。


我倏地起身,出门,上楼,停在子望的房门外。

子望在房里,我听得到断断续续的音乐声,是李润民。子望一直很喜欢这家伙的音乐,既然懂得听琴,那么会弹也就不奇怪了。我以前果然是糊涂。

白色的房门外,原木鞋架上摆满了一双双鞋,整整齐齐。我有点紧张。

站了差不多五分钟,我都没有鼓起勇气敲门。正继续酝酿情绪间,房门自己开了,我不由自主迎上了子望漆黑的双眼。

他肤白,发黑,五官棱角分明。他是我熟悉的子望,却不是我熟悉的子望,因为他没有笑。

“有事吗?”他问,声色清冷。

我许久不答。他弯下身拿起一双黑色布鞋,就坐在门旁穿。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和黑色鞋带交错,心忽然就静下来了。

子望站起的瞬间,我上前拥紧了他。

我喜欢这个人,和他的性别其实没有关系。让我介意的,是多年来的认知,这个我个大老爷们儿就要喜欢女孩儿的认知。被打破了,自然不舒服。

但我觉得我愿意为了我的月亮克服。因为我是Ra,我是子望的太阳啊。

要爱一个人,就不能只爱性别。


昼夜交替,日月交错。

太阳爱上了月亮,千年追逐,却仅仅拥有早晨和黄昏偶然的共存。

直到有一天,太阳才发现,月亮从未逃跑。

月亮一直就在那里。黑夜里月色温柔,那是月亮的舞台。白日里被万丈光芒所遮掩,这是月亮对太阳的仰望。

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

当月亮不舍得离开,无论昼夜,谁说太阳会找不到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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