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是条狗,以浑身黑毛而得其名。品种为中华田园犬,也叫土狗。是乡下人家看门护院的好帮手。
较清晰的记忆里,那是一条黑色大狼狗,外公叫它小黑,和四岁的我差不多高,白天被外公拴在前院的椿树上,绳子的长度刚好够它躺在大门下边休息边站岗,晚上,它是自由的,竖着尖尖的耳朵在前后院来回巡视。
外公外婆慈善宽厚,待小黑很好,尽管那时物资短缺,小黑依然被养的油光发亮,神采奕奕;都说狗有灵性,真实不虚,外公下地回来离家还有几米远,小黑便“嗖”地一声站直身子,抖掉身上的灰尘,精神抖擞的准备好迎接外公,待外公放下农具,它便一跃而起扑进外公怀里,各种撒娇亲昵一番之后,立刻把外公的拖鞋咬到大门口放下,每当这时,外婆端着水,我拿着毛巾也都赶到大门口了,外公乐呵呵地开始换洗,小黑立刻把外公脱下的泥鞋子咬到农具旁放下,比我还眼疾手快。
一个初冬的早上,外公慌慌张张从地里赶回来,听说是公社派人下乡来收狗了,据说是为了消灭狂犬病,所有的狗都得捕杀,头一天是在邻近的朱坪村开始的,今早消息才传到村里,外婆急的直搓手,问别村的人家都怎么处理的,外公说有人家自己把狗杀掉吃了,有的就让公社的人拉走了,有的连夜送到远村的亲戚家了,外婆听了直掉眼泪,俩人商量之后,外公带上干粮拉着小黑躲到坡上去了,天黑了回来,次日五更再走。
躲了几日之后,公社的人来了,一辆拖拉机拉着五六个黑脸大汉,带着铁链,绳子,还有土枪,村子里一下炸了锅,犬吠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傍晚时分,村子里静了下来,空气里好像有一丝肉香味,许是有些狗已经被杀了,拖拉机拉着十几条狗离开了村子,月上树梢的时候,外公拉着小黑回来了,说小黑一进村子便一声不叫,好像明白了什么,感叹小黑哪里是畜生,分明就是跟人一样精呢。
原以为逃过一劫,谁知几天后的一个上午,那帮公社的人卷土重来,带着一条大黄狗,大黄狗一叫,村子里幸存的几条狗也跟着叫起来,那帮人便循着叫声进了院子,外婆赶紧让我去地里叫外公回来,我撒腿就往菜地里跑,跑的太快,摔倒了赶紧爬起来,顾不上疼,继续跑,外公远远看到我,便扔下锄头,往我身边走,听我说完,抱起我便往家里赶,刚到巷子口就看到拖拉机已经开到了村口,外公脱口而出:完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有明显的撕扯痕迹,外婆眼睛红红的,在低头整理着,“这帮畜生” 外公骂了一声,放下我,拿起一把镰刀要追出去,外婆拦下了:“别追了,你能追上拖拉机吗?我跟那些人说了,小黑有灵性,让他们不要杀掉小黑,他们答应了,说拉回去打了针,随后我们去再领回来······”
外公先后去公社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小黑,明白小黑可能不在了,生了一场病,外婆也伤心了好久,从此,外婆和外公再也没有养过狗。
和母亲一起生活的第三年春天,四岁的弟弟从他爷爷家抱了一只小狗娃,俩个月大,母亲坚持让他送走,他大哭大闹不同意,僵持了几天之后,弟弟赢了,狗娃留下了,我叫它小黑,弟弟同意了,我么俩一起照顾它,母亲不待见小黑,几乎不管它,我和弟弟偷偷地把自己的饭和馍留几口喂它,快三个月的时候,小黑拉肚子了,我和弟弟提出让母亲给它吃点药,“没钱买药,人有病了还得自己扛着,一个畜生哪有那么金贵······?” 母亲生气的说。
我没有钱买药,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我吃的食物还是母亲挣回来的,我除了放学回来摸摸小黑的背乞求它好起来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几天后,小黑死了,母亲让我和弟弟把它扔到河沟里,我和弟弟用铁锹把它端到河边,挖了坑,把它埋了,哭了很久才回家。从此,下决心不再养狗,除非我有能力护它周全。
老公家里原来有一个院子,养了一条狗,很巧的是,也叫小黑,只是我还没跟它熟悉的时候,它就死了,听说是跑到大路上被车撞死了,婆婆赶到路边也没有看到它的尸体,不知被谁拉走了,婆婆很伤心,后来院子没了,老房子推倒盖成了家属楼,没有适合养土狗的院子了,婆婆还是从别处弄来了两只黑狗娃,我们知道这种土狗在城市里的生存空间很小,让她别抱回来,她不听,坚持抱回来,就散养在房前的菜地里,半岁时,其中一只不知在哪里吃了有毒的食物死了,只剩下一只,我们都叫它小黑。
鉴于被毒死的那一只,婆婆把小黑圈养在前面人家的后院里,那家人都在省会生活,后院是空的,便同意了婆婆的请求,婆婆喂小黑多些,但每次喂它都会像骂人一样骂它,我有时会为小黑鸣不平,怎么会遇见这样这样的主人?我喂它的少些,但都是特意为它做的饭,不忍心喂它厨余。老公很少喂它,但会趁下班间隙打开门让它出去跑跑,这只小黑不用看家护院,只是呆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吃吃睡睡,兴许很无聊烦躁吧,经常半夜狂吠不止,惹得周围邻居甚是不满“。
前院的人家生了小孩,搬回来住了,小黑的叫声惊扰到了小孩,那家主人希望我们能把小黑弄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不能卖给收狗的,他们会把它杀了,也不能让它成为流浪狗······,几天后,老公联系上了乡下老家的亲戚,愿意收留小黑让它看家护院,一家老小都很欣慰。
小黑从未被栓过,买了项圈和狗链,我很担心老公能不能给小黑带上,老公信心十足的说:“放心吧,我对它那么好,一叫他就过来了”
然后,我们先是看到了小黑对老公的各种无视,只要我在,小黑绝对不吃老公给的馍,也不停听他对它的呼喊,一气之下,老公命令我回避,他单独和小黑较量,门外,我听到了老公先是用食物诱惑小黑,失败;武力征服,失败;好言相劝,失败······,老公几近崩溃,最后心生一计,做了个圈套,引诱小黑步入活扣之中,果真被绳子拴住,就在老公得意洋洋拿项圈时,小黑竟然又逃脱了,而且再不靠近他,也坚决不再靠近中圈套的地方。老公输的甚是不服。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婆婆回来了,老公希望婆婆能帮忙一起给小黑带上项圈,“哎呀,不用,你别管了。”婆婆说完,拿起项圈,走过去,叫了一声:“小黑” ,小黑立刻跑到她的身边,“躺下”婆婆又喊了一声,小黑乖乖的躺在她的脚下,任她给它套上了项圈,系上了狗链,老公输的心服口服,小狗是最公平的,谁付出的多,它给予的信任就多。
小黑走了,它是我所认识的小黑中最幸运的一只,在不远的乡下,它会有一个院子,可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到处巡视,尽情歌唱,他会有一个像外公一样的主人,善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