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大卫·哈维的《马克思与<资本论>》的第六章 技术问题
在资本循环中,技术问题为何值得讨论呢?引用大卫·哈维的话,即“技术问题是理解资本运动趋势的基础”。如果没有技术的升级,资本的再生产要缓慢得多,举一个例子可以说明:当资本家将上一次资本循环获得的剩余价值投入到下一次资本循环中时,如果没有技术进步,那么他之后所追加的资本与所追加的劳动力数量的比例必然与第一次资本循环的比例相同,因此,资本的追加必然将受制于劳动力的数量。而在给定的自然资源利用效率前提下,劳动力的增长必然会陷入马尔萨斯陷阱,因此,缺乏技术进步的条件下,资本的再生产将会遇到无法克服的难题。
并且,技术进步除了使资本能够顺利再生产之外,技术还能够有助于资本家剥削劳工,尽管有互利的可能(资本家对劳工剥削程度增加,但劳工生活水平提高)。这里主要涉及价值增值与价值分配两个过程。首先,在价值增值阶段,「由于劳动生产率上升,单个商品价值就会下降」,并且,由于投入的劳动不变,产出的商品变多了。其次,在价值分配阶段,劳动力再生产所需要的商品不变,那么,资本家分配给劳动力的价值就可以相应减少,而将更多的价值收归己有,从而实现剩余价值的增加。当然,情况并不总是这样,价值分配往往取决于阶级斗争。
上述的论断涉及到一个反直觉的判断,即机器与劳动力的结合可以比只有劳动力的情况生产出更多的商品,但产出总商品的总价值却不变。换言之,机器虽然有助于产出更多商品,但是无法产出价值。面对反直觉的命题,最好的解决方式是重新思考下「价值」的定义。
首先看看《资本论》第一章中马克思对「价值」的定义:
「现在我们来考察劳动产品剩下来的东西。它们剩下的只是同一的幽灵般的对象性,只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单纯凝结,即不管以哪种形式进行的人类劳动力耗费的单纯凝结。这些物现在只是表示,在它们的生产上耗费了人类劳动力,积累了人类劳动。这些物,作为它们共有的这个社会实体的结晶,就是价值——商品价值。」
这里的定义似乎就是说,「价值」是凝结在商品中的无差别的人类劳动。但这一定义显然更像是一个理论的前提假设,而不像解释,类似于经济学假设人类都是自私的。要理解这一上述的反直觉命题,要探讨「价值」的更深层次内涵。大卫·哈维在《资本的限度》和《跟大卫·哈维读资本论(第二卷)》对此的相关论述有助于我们的理解。
「马克思经常为了方便把社会必要劳动等同于凝结劳动,但是后者并不包含作为一种社会关系的价值的所有方面。」(《资本的限度》)
「马克思不愿意研究供给和需求的特征,当然也不想涉及任何版本的效用论。所以一般假定某物具有或者不具有使用价值。不难看出,固定资本的使用价值是如何在它的寿命期内依赖于它的“有效性”的变化而变化的。更一般的是,我认为“价值不是一个用来描述变化着的世界的固定标准,而是一种社会关系,其核心体现了矛盾与不确定性......”」(《跟大卫·哈维读资本论(第二卷)》)
上面的引用强调了「价值」很重要的一个属性,即「价值」是一种社会关系。这也意味着不同时空的相同量人类劳动并不必然有相同的价值。举例而言,一个人在周朝花费一个小时打造一把木椅产生的价值,和这个人穿越到现代用一个小时和采取相同技术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木椅产生的价值并不相同。从微观上看,在周朝打造的木椅可能可以用于交换,但在现代用周朝技术打造出来的木椅由于过于粗糙、劣质,可能根本没有人想要,这就导致了价值的差异,也表示出价值的社会关系属性。
回到“机器虽然有助于产出更多商品,但是无法产出价值”这一命题中来,我们可以发现这一命题是从社会的角度出发,而不是单个或一部分资本家的角度出发。对于某一行业,某一部分资本家凭借着先进的机器,确实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超额剩余价值(从「价值」的社会关系属性上看,这部分资本家凭借着其产量,从社会中攫取了更多的价值)。但是,从整个行业看,人们愿意为该行业产出的商品所付的(交换)价值是由该行业产出的商品的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否则人们会持续进入低劳动时间,能产出高交换价值商品的职业,使得供大于求)。一旦这一行业的生产率提高,必然导致单个商品的社会平均必要劳动时间下降,单个商品降价,从而在整体上实现一种商品的价值不变。
上述这一段论述的另一个启示是,马克思对价值的定义与供给需求理论并不矛盾,相反,价值理论体现了一种长期的供需平衡思想。
PS:技术问题(下)可能会讨论关于固定资本的问题,因为技术的载体很多都是固定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