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里,最能勾起我对往事回忆的声音,莫过于蝉声了。那些嘹亮悠长的蝉声就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总是把我的思绪扯回到了故乡,扯回到我在蝉声里走过的温柔岁月。坐在老家的院子里,听着蝉声,许多关于母亲的许多往事,就会不由得纷至沓来,幽幽爬到我的心头,引出我对母亲的无限思念。
记得孩提时代,夏天里我最喜欢的的游戏,就是与邻居的哥儿们一起捕蝉。我们捕蝉的方法一般就是找一支长竿,竿头上扎一个用白面制成的粘稠面团,去粘柳树林里的知了。蝉儿大多都在很高很高的柳枝上,站在地上够不到,捉蝉儿一般要先小心爬上树丫,然后再用长竿小心翼翼地去粘。这在母亲们看来,是很有危险的,别的母亲见自家孩子爬树了,就会用难听的话大声的呵斥。我的母亲却不同,她只是轻轻的劝阻几句,叮嘱我要小心一些,但从来没有责骂过。我记得母亲反复叮嘱我玩一会就回家,但幼年的我一玩就忘了回家,惹得母亲一天要好几遍到河边去找我,看我有没有遇到危险。直到看了我没事,才给我擦擦汗,放心回家,但过一会儿,就会重新再来看一遍……后来,母亲教我晚上在树下掘开蝉的土穴挖出马猴(我们这儿对蝉幼虫的称呼),捂在破脸盆下让它蜕壳成蝉,这样就可以不用爬树,也可以捉到我想要的蝉了。但这些蜕变来蝉颜色太稚嫩,我们不太喜欢,还会爬树去捉。母亲只好叹口气,继续来来回回的一天好几次去村口探望。
后来,去外面读书,每年夏季开学时,都是蝉儿们叫得最欢的时候。在嘹亮的蝉声里,母亲给我准备了沉重的包裹,是面吃穿用度。应有尽有,极尽贫穷家里的奢侈。吃的可能是一包香肠,几个苹果,或者是一盒糕点,加一瓶罐头……总之,都是父母平时舍不得尝一口的好吃的东西。母亲把这些悄悄地从珍藏的柜子里拿出来,躲过弟弟妹妹的眼睛,偷偷包在我的包裹里边。母亲总是怕我在学校里吃不好或受了寒,因而总要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往包裹里再添几件衣服……然后,母亲一路絮语,背着包裹陪着我,把我送到公交车站。她要看着我上了车,站在车后望着车启动了,看着车渐渐地开远了,一直到看不见了,她才会扭头回家,开始忙碌地做家务。
再以后,我上大学,回家的日子少了,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母亲总是叮嘱我在外面要吃饱,睡好,但不要与别人比吃穿,要比学习和品德。每个夏天假期回家时,母亲都会到车站接我,她早早地来到车站,站在蝉声里,踮着脚在村头盼了又盼,看了又看……我下了车,又忙着给我提行李,背包裹。我对母亲说,我已经长大了,个头儿比您还高,您背着行李,我空着手跟着,村里的乡亲们看了可要笑话了。这时,母亲才会从行李中挑出几件轻的,让我拎着。母亲路上逢到乡邻,都会指着我高兴地对他们说,她城里上大学的儿子回来了……
再后来,我就业,成家,有了儿女……每天总是觉得忙忙碌碌的,除了给母亲寄一点生活费,竟然很少回老家了。电话里,母亲说,家里她种的玉米花生都能吃了,让我带着妻子,孩子回来吃点新鲜。我也想母亲,告诉她中秋回家去……可谁知,母亲突然就出了车祸,带着盼我回家的遗憾撒手而去了。
到今年,为我操劳一生的母亲已去世十年了。生死茫茫,思之茫然。一直想给母亲写点什么,但总写不成调子,今天,在老家的蝉声中,母亲又让我泪流满面。蝉声依旧,但母亲已经永远走了,老家只剩下一间母亲生活过的老屋。老屋像我的心一样空落落的,无声地在蝉声里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