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新疆之旅

      19岁那年,我高中刚毕业。带着年轻人的那一点闯劲,我偷拿了家里的600多块钱和好朋友冬梅偷偷坐上了火车,打算去新疆闯荡,冬梅说她的邻居嫁在那边,过去投奔她。

      那个时候,还没有直达新疆的列车。我俩好像是先坐车到了郑州,后又转至兰州,再坐车去的乌鲁木齐。记得当时到了兰州的时候,先问了到乌鲁木齐的车票,问完之后,我俩都傻眼了。因为如果买了票,我们身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而要去的目的地还很远。我打了退堂鼓,想回家。冬梅不同意,劝我说:你看,我们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这样狼狈地半路就跑回去,会让别人笑话的。于是,为了那点自尊,两个初生牛犊踏上了开往大西北的列车。

      记不得当时到乌鲁木齐是坐了几天几夜了。只记得从家出发到乌一共是六天五夜。我们都没出过远门,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的东西,至于吃的我忘记带的是什么了。记忆最深的是冬梅带的炒米,因为最后是它救了我一命。

      火车上人很多,座位都满满的。我从小就有低血糖,经常动不动就晕倒,加上旅途劳累,又没怎么吃东西(记得好像做了六天的车加起来吃的应该是平时两天吃的那么多吧),刚从卫生间出来我就眼前一片漆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隐约中,听到旁边的嘈杂声,应该是在议论我吧。有个女的说:她可能是晕车了吧?于是,我的嘴巴里被塞了两颗药(应该是药),又被喂了一口水。过了一会儿,我才睁开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一切,冬梅不知道,直到后来我才不经意跟她提起了一下。

      列车快到终点站了,我和冬梅也跟着发起愁来。因为离目的地还有几百公里,而我们身上的钱连下一站都不能够到。坐在对面的大哥也是过来新疆做生意的,由于几天几夜的相处,也算比较熟悉了。他给我们出主意让我们俩人只买一张票,而且要买半票。遇到查票就一个人跑去卫生间先躲着。虽然从没有这样狼狈过,但别无他法,就决定一试(后来确实用这招躲过了查票)。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买了一张半路的票。查票时我先躲进了厕所,听着查票的声音渐远我才出来。长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了做小偷的惶恐与羞耻。

      火车到站了。由于没有买全票,不敢走出站口出来。于是我和冬梅就顺着铁轨,绕了二三里的路才走出来。

      已经傍晚了。问了路人,还有最后一班公车开往乌苏。但是从火车站到汽车站还有一段路程。路人跟我俩说:到乌苏的车票是一个人八块钱。我们身上一共还剩17块3毛钱,还得坐人力车到汽车站。拦了几辆人力车,出一块钱让把我们送到汽车站,没有一个同意的。后来遇到了一个师傅,跟我们要两块钱,跟他说只能出一块,因为我们还要留点钱买车票。商量了半天他不同意拉,我们只好慢慢往车站走。突然,那个师傅追了上来,让我们赶紧上车,我说两块钱我们没法坐,他说不要钱,你们赶紧上来,最后一班车就要开走了,再不抓紧就赶不上了。于是千恩万谢地上了人力车。到车站之后,果然末班车就要开了。找好了座位坐下来,车就发动了。售票员过来卖票的时候才知道,末班车比白班的要贵两块钱,就是说两个人要20块钱。但我们只有17.3了,都给她也不够啊!于是跟那位大姐简单说了情况,她不相信,说我们怎么看也不像没有钱的样子。后来,我都快急哭了,把兜都翻给她看她才相信,说两个女孩子,跑这么远,身上又没钱,挺可怜的,就还收你们原价吧!当时,用“感激涕零”来形容我的心情一点也不为过,唯一还值点钱的就是手上的表了,我想摘下来送给售票员姐姐,以示感激,冬梅阻止了我,说我们一点钱都没有了,得留着备用。我一想也是。

      到了乌苏,天已经黑了,又下起了雨。没钱住旅店,所以只好跑去路边拦车,希望能有好心人把我们捎带上。我们一边走一边拦,车来车往,就是没有一辆停下。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面有辆大货车停在路边,就赶紧跑过去,驾驶室没人,原来司机是停车下来方便的。谢天谢地,终于有救了!“大哥,我们过来打工的,身上没钱了。请您带我们一程吧!”可怜兮兮地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司机师傅,希望他能答应。他先跳上了驾驶室,上下打量着我和冬梅,半天没说话,也不管我们还站在那正淋着雨。过了一会儿才问我们从哪儿来,要去哪里。跟他说了目的地,他犹豫了一下,让我们上了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然,这方圆几十公里都是戈壁滩,没有人烟,吓也把我俩吓死了。我在心里感谢主的恩典。

      雨越下越大。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和我们聊天,说我们胆子够大哈,年纪那么小竟然敢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和冬梅也不敢说太多,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又累又饿又困,却不敢睡。他一会儿让我们把家里电话告诉他,他天亮打过去让爸妈过来接我们回去,一会又吓唬我们,要把我们卖到山上去烧煤。冬梅带了一把匕首,我们暗自商量,如果他图谋不轨,就一不做二不休,拼他个鱼死网破!

      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啊!半路上车坏了,怎么也发动不起来。司机师傅下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停在路边。他气急败坏地骂我们是扫把星,说要不是带我们车也不会坏的,本来可以快要到家去舒舒服服地睡被窝,现在却停在了雨地里……我和冬梅一声不敢反驳,一个劲地给他赔礼道歉,说我们错了。后来,可能是太累,他躺在座位上睡着了,我们战战兢兢地捱到了天亮。

      雨终于停了。司机师傅也醒了。他换了种语气跟我们说,之前是吓唬我们的,本来看我们又累又饿,想带我们去他家让他老婆给我们做点吃的,歇歇再赶路,没想到半路车坏了,没办法只得委屈我们了。他说:我的车一时半会也修不好,我在这儿等着人来修,这地儿离你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太远,你们就走过去吧!不需要再搭车了,万一遇到坏人你们两个小女孩是斗不过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了。原来大哥真是好人啊!一路上,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那一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也要做个好人!别人遇到困难我一定要上前去帮助!不为别的,只为了将善良传递下去!

      千恩万谢地告别了司机师傅,强打着精神迈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师傅也许是开着车感觉不到远,我却却觉得好似两万五千里长征。浑身无力,路上又没怎么吃东西,在穿越戈壁滩时我已经是筋疲力尽,两腿发软,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那一刻,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死亡前的恐惧。冬梅比我体质好,她没有像我这样举步维艰,精神也比我好。我跟她说:冬梅,要不你别管我了,把我丢在这,你自己走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冬梅从包里抓了一把炒米让我吃下去,没有水,我强压着干涸的嗓子和干燥的米粒交融在一起,努力地咽下去……想着爸妈把我养了这么大,我还没有尽一点孝心,我不能倒下去!即使死也不能死在异地他乡!……脑子里一番挣扎与搏斗,坐下稍微休息了一会,咬着牙站起来跟在冬梅后面继续前行!

    那时候都还没有手机,联络也都是靠写信。冬梅把她邻居家的女孩现在的住址记错了,本来是“阿合奇”村她硬是记成了“哈尔奇”村,也没有电话可以打,只好迈着双脚一个村一个村地挨着找。和那次1500米长跑的感觉一样,我又一次体会到了与死神擦肩而过,那种感觉既令我恐惧又后怕,也深切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如果没有那一把炒米,如果没有家人让我牵挂,那一刻,我真的选择长眠在戈壁滩上,与白云为伍,与荒漠共存!

      后来,走了不知多少的冤枉路,终于找到了冬梅的邻居。再后来,我不想多说。反正这趟新疆之行是我人生中一个深刻的烙印,虽然时过境迁,记忆也不是那么清晰,但当时所处在的生与死的边缘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心存余悸;同时,我也真的很佩服自己,能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人生,只有经历过才能真正懂得去珍惜、去回眸、去慨叹!这一段经历,我很少说与人听,但在我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地种下了一颗种子,那就是“善良”!因为别人的善良给了我希望,我也要把这颗种子深种,让它滋润雨露阳光,传递生命,传递爱,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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