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刺刀般投射在我的眼皮上,滋滋作响。
陈墨怡背对着我睡着,只露出半个肩膀。
她的睫毛很长,挡住了微弱阳光的肆虐。她赤裸的身子在被子里微微地上下浮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我一如既往地干咳了几声,告诉我家那两只蠢猫你爹我起来了。我披着被我大把吃进嘴里的头发,汗毛跟下体节奏一致地在冰冷干燥的空气中坚挺着。
朦胧中,天花板上的青色雾气慢慢散落下来,凝聚成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的棉花糖。我把脸插了进去,肆无忌惮地吃将起来。
我瞳孔紧缩,嘴角裂开,口水和鼻浆掺杂在一起,发出老鼠匆匆踱步时发出的吱吱声。
我是有多憎恨我自己。我是有多爱我自己。
这不是在做梦。
我不再是我,我变成了一只蠕虫。
我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到底有多小,不过我觉得也就只有小拇指的指甲那么丁点儿大吧。
我只有一只视力薄弱的眼睛,和——
我不敢确定,但我感知到脸上也就进剩下一个硕大的鼻子了,大到陷入到我的柔软的肉囊里,但我至少目前还没感觉到任何不适的症状。
本能告诉我,如此冷峻的空气不适合我的生存。
我饿得要命,我毫不犹豫地钻进了陈墨怡的右耳朵里,全然不顾这样会不会立刻惊醒睡梦中的她。
她的身子里热得发烫,像是充斥着怨恨的炉灶。
她的身子里静得出奇,像是堆积着落叶的枯井。
我眼前一片斑驳,我寸步难行。
零星中,我看到有大片大片雪花般的碎片飘过。它们在燃烧,挂着绿色的火焰,密密麻麻地飘向我的方向。
突然,我那硕大的鼻子在一瞬间从我的身体里迸裂出来,窜向远处的黑暗。
它吸进了一个碎片。
是的,这使我的身体瞬间燃烧而后又眨眼间恢复原样。只留下从我体内散发出的荧光绿色的雾气,在我眼前萦绕。
我的视力很弱。
雾气中魅影勾勒出的影像,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生病了,你为什么不来我家看我?”
—多喝热水的敷衍,早点睡觉的冷漠。你究竟在不在乎我?难道区区十几站的距离就能这般轻易地阻隔了你我的心吗?
—心碎,失望,自觉不公。我不想睡觉,我才不管病好不好呢!我只要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抱我进冰冷的被窝。
雾气散尽。
又一个碎片被我吸了进来。
“你要是不来酒吧接我,我今天就不回家了!”
—能够拯救心灵中的不安也就只有酒精了。你明知道我喝醉了你都来接我?你就不怕我被狐臭缠身的穷逼老外掳走吗?
—抓狂,哭泣,歇斯底里。我就是为了你喝多的,我就是威胁你!我要你来接我,把你拥吻在坑脏厕所的墙壁。
散尽,另一片。
“你离开我吧!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给过你机会在我家门口等我。我给过你机会成为暖男迷醉在我的石榴裙下。我他妈还是喜欢你!我他妈不甘心!
—后悔,期待,撕心裂肺。你毁了我,毁了我对爱情的向往,毁了我勾勒的恋爱的形状。
散尽,又来。
又散尽,再又来。
她是有多爱我。她是有多恨我。
光线越来越薄弱,直到漆黑一片。
不再有火焰,不再有雾气。
我筋疲力尽,我肿得像个被人恶狠狠地吹起的气球。
我不知为何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也许是有太多想说的话。
可我说不出话,因为我没有嘴巴。
我不知怎么摆脱现在的样子,我动弹不了。
终归,
一切都将结束。
我的脑袋顺着耳朵被崩出了陈墨怡的身体,灰尘和杂物迅速在翻滚中附着在上面黏稠的液体之上。
眼皮闭合的缝隙中,我看见她的脸,看见她依然平静地睡着。
就好像我从来都不存在,就好像我未曾来过。
我死了,死在蠕虫的那个我。
我死了,死在我与她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