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原生家庭”成了一个高频词汇。众多网友在网上纷纷发帖,探讨原生家庭带给个人成长的巨大影响甚至是伤害,至今热度不减。
大家谈“原生家庭”,我想谈谈“原生环境”。“原生环境”这个词是我仿着“原生家庭”而造的词,我想用它来指一个家庭所处的某个局部环境。如果说“原生家庭”能带给人极大的影响的话,那“原生环境”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造成这种影响。
我们县位于陕西省东南部,以丘陵和浅山地形为主,经济相对比较落后,是连片贫困山区,是国家级的贫困县,别说是八十年代,就是现在也主要依靠中央转移支付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我家所在的村子紧挨着乡政府和316国道。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沿海许多地方已经在改革春风的吹拂下富起来了,我们这里依然穷得叮当响。
人一旦穷极了,往往就会突破做人的底线,无知、无赖且无耻。
于是,年幼的我在那样的环境下,目睹了一场场的闹剧、悲剧。有亲哥哥将妹妹卖到河南去的,有丈夫逼着妻子去“放飞”讹钱的,有成天偷鸡摸狗耍赖耍横的,有为了秧田放水问题家族火拼的,有为了一棵树扯皮顿经大打出手的,有为了一点田边地角而拔刀相向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的父亲于1972年至1977年在北京密云当了近5年的铁道兵,退伍后回到了家乡。1981年,在土地承包到户后,父亲就开始办起了加工厂,为方圆几十里的乡民们加工粮食。在父母的辛苦经营下,家里经济条件有了明显的改善。
但父母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我们家就成了众矢之的。
小偷们把我家盯上了。我家的鸡、猪、稻谷、木材、面粉、电动机经常被偷,甚至像盆盆钵钵这样的小东西也不能幸免于难。父亲从加工厂回一次家,几分钟的时间,小偷就能偷走几袋肥料,撬开了装钱的抽屉。以至于我早上去学校时,经常都能够听到同学说:“你爸的加工厂好像又被偷了,贼娃子又在墙上挖了一个好大的洞。”
一些泼皮无赖也总在加工厂晃悠,想找点茬子耍耍威风,再顺便找点钱,还动不动就扬言要砸了加工厂。一些老人也来凑热闹,时常说:只要运动一来,这些搞副业的就会被打倒,赚的钱也就分给大家了。还故意把声音说的大大的,唯恐我父母听不见。
一些人常常暗中使坏,其中还包括我亲亲的舅爷。我家盖新房,他们百般阻挠。失败后又挑唆为邻居闹事儿,又找小偷偷走了建房用的木材。还不停地在村里到处宣扬:养了三个女儿,连儿子都没有一个,以后肯定当孤老。盖了两层楼房又咋了,将来也没人住……
很多男人动不动就打老婆,用扁担打,抓住头发往墙上碰,往地上撞……我亲眼看见我刚娃叔抄起我家的椅子砸在他老婆的背上,那把椅子被砸得稀烂。我也亲眼看见邻居女人服毒药自杀身亡后那通身乌紫、躺在大队部房檐下的模样。她只是因为不愿配合老公“放飞”,就被老公终日谩骂殴打,最后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杀……
村子里、邻村还有一些不要命的狠角色。我家经常失窃,有几次损失较大就报警了,警察找到门上去,人家几弟兄拿刀就冲出来了。警察也惹不起,就叫我们自认倒霉算了。有一次丢了两吨面粉,父亲找了几个人沿着痕迹,找到了面粉的藏匿处。小偷们暴跳如雷,直接拿石头砸过来……
有几个人甚至扬言要在放学路上对我们姐妹下手。父亲就千叮嘱万叮嘱我们注意安全,按时上学,按时回家。初三时,同学们都上晚自习,而我就从来没有上过,因为父亲要觉得我的安全问题比学习更重要。
在这样的“原生环境”下,我和我的家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缺少安全感。我们活得小心谨慎,活得简单朴素,尽量地与人为善,尽量地去帮助他人,尽量地低调处事。
这些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周边民众的经济条件也好了很多,那曾经的暴戾之气似乎也慢慢消失了。
父亲的加工厂早就没开了,车也没有跑了。父亲老了,也挣不来钱了,又做回农民了,周围的人倒是和善了很多。
只是,那曾经的阴影,挥之不去;那种不安全感,如影随形。以至于在梦中,我老是被追杀,无处可逃……
这种原生环境带来的影响和疼痛,一直都在。
值得庆幸的是:我和我的妹妹们没有被这样恶劣的环境所污染,所改变。我们依然是心地善良、心胸开阔、心怀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