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野山鸡

我想吃炖的野山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尽管我知道搞这事违法,但想吃的欲望还是愈加膨胀着我的想象。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相当残忍的想法,就是把美丽的野山鸡做成标本,放在我的画室,因为它的羽毛太过于华丽,可以给学生们提供无限可能的色彩灵感,多好啊!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我曾经近距离的跟野山鸡打过照面。

几年前的一个初夏,我一个人开车到山里画画,天气已经很热,各种鸟的鸣叫声充斥在密林的深处,鸟鸣山更幽静。可是没风,空气又很干燥,山鸡的阵阵叫声刺激着我的急躁~~~等我拎着画具爬到一个陡峭山坡上的时候,我看到就在不远的田垅埂上有大小的山鸡四五只,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我悄悄的走近点仔细的观看着,那只高大的公山鸡特别的漂亮,高傲的昂着头咯咯的叫着,泰青兰的头顶羽毛泛着迷人的亮光,纯白色的围脖,绿色的披肩,橙红的飞羽,褐色的尾巴上规律的排着斑点~~~有种幅巾大袖,高视阔步的大家风范。

我被阳光下这只色彩斑斓的野山鸡迷倒了。

当我想进一步靠近时,惊到了它们,四散逃开,有一只叫着,几乎从我眼前飞过,多么撩人的一瞥,我竟然久久挥之不去,以至于在那里好久都没有进入画画的状态。

有人跟我说,走兽不如水族,水族不如飞禽,野鸡要是炖了汤,那种鲜美,不可想象啊。

我决定必须搞一只活的野山鸡,先画它一段时间,然后把皮毛做成标本,再把肉炖了,自己觉得这想法也是够残忍的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机会来了,在那一年春节过后的一个寒冷夜晚,我叫上好友大旭,跟大辉哥一起,背上大辉哥借来的汽油灯和网抄,斗气昂昂的向后山进攻~~~

那天晚上,半块月亮高悬,空气清爽,略有微冷的风。我心想,出来呼吸一些田野的新鲜空气也不错。

我们都很激动,汽油灯冒着刺鼻的青烟,并伴着似乎毫无规律的噪音,大辉哥说,这声音是为了迷惑野山鸡,让它在晚上彻底变成瞎子加聋子,方可顺利被擒。我们不能走大路,只能走一些废弃了好多年的小土路,有些土路近几年还被挖断了,行人更加稀少,所以路面杂草丛生,但是路的中间还是有被人踩过的痕迹,路的两边是更高一些的乱蒿和白茅草,大辉哥说,这样的地方,有野山鸡的可能性极大。

月光照在枯白的茅草叶上,反射着微弱的银色光芒。

大辉哥一遍遍的搜索着草丛,除了惊起几只灌木丛中的小麻雀,别无他物,我们一直走着,渐渐的身上冒出了许多热汗,好几十分钟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激情在褪去,大旭走的也明显的比刚开始慢了很多,我更是拉在了后面,眼看着那村子里的灯光离我们越来越远,一只野猫低沉的叫了几声,虽然远,但是感觉非常的响亮,这叫声渗入了我的耳朵,进而肉里,又入了骨头,猫叫也让月色显得更加孤冷和沉静,我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实是不想再闻那汽油燃烧后的气体,大辉哥的激情依然很足,似乎特别想抓到野山鸡好证明自己的能力,不知疲倦的搜寻着,大旭提着麻袋和网抄已经跟上了,我隐约看到他们的眼睛张的都跟牛眼一样大,随着灯光来回的转动,越往前草丛越密实,也越来越难走,野猫的叫声已经消失,可我总感觉脑门后面有一阵阵森森的冷风,然后又忽然觉得脚步也变得沉重,我后悔今晚实在不应该撺掇这抓野鸡的事,此时,我感到草丛中有无数的秘密眼睛在窥视着我,并似乎总有什么东西紧紧的跟着我,月光有云遮挡,变的朦胧许多,我不知不觉的朝着大辉哥的汽油灯加快速度,可是越走的快越觉得背后真是有东西,终于忍不住了,我忽然站住,猛的一回头。

身后空空,一无所有。

赶紧往前追,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咱好歹也是上过几天学的大佬爷们,也是彻底唯物主义的无所畏惧者,怎么这会竟然会感到如此深沉的恐惧感呢,这不是自己吓自己,庸人自扰吗!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浑身紧张,热汗似乎也变成了冷汗,小时候大人讲的各种民间小故事嗖嗖的冲进了脑袋,一个猎人擦黑时看到一只狐狸,他追近了这只狐狸,等到轻轻举起枪的那一刻,狐狸竟然消失了,而在他的侧身后,有一个红袍的长发女子弯着腰正坐在石头上,猎人听到响动声回过头来的那一刻,那个女子竟然也回头看着他,只有满头长发,没有脸……猎人回来后,从此封槍,再不打猎~~~还有,一个人翻几座山坡去别的村子看电影,回来摸着黒走夜路,恍惚中也就迷路了,因为实在是走的太累,就靠在了一大户人家的门口避风处睡着了,睡到迷糊时,一慈祥的老者开门说,这是谁家的娃子,也不怕冻着,给这人盖上了一身暖和的棉被,正在他暖和的进入梦乡之际,他被一个满身酒味的乞丐揣醒了,乞丐骂他占了自己睡觉的地方,骂完就去不远处撒尿,随后乞丐在另一家的墙根处睡着了~~~等到第二天这个人被鸟叫声惊起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片坟茔之中,身上盖着厚厚的蜘蛛网,身后的墓碑上名字模糊,和自己竟然还是同一个姓,他正在想着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先人,又下意识的向乞丐睡觉的地方看去,那里只有一堆骨头,头骨的眼窟窿处斜斜的对着他,下颌骨朝一边呲着,更奇怪的是,那一滩尿迹仍在,未干……

大辉哥,大旭,我使劲的叫着他们的名字,以驱散我的胡思乱想,可他们仍然紧紧的盯着光束和草丛,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在叫喊。看着渐远的光,冷汗湿润了我的衣服。

我真有些害怕了,想着要不还是逃走吧,我看着他们俩个人在草丛中穿来穿去的样子,倒觉得他们此刻像是山精山怪什么的,正在努力的检查着自己的大山,或者是大王叫他们来巡山的么,山大王难道是一只野山鸡不成?

野山鸡们是不是正想着把我炖了?

是不是它们也在暗处观察着我们?

我大声的唱起了几句歌,望望头上天外天,走走脚下一马平川——

确实一马平川,我走进了麦田里,麦地田头的坟上刚挂没多少天的白条子纸在月光下的冷风中,轻轻的抖动着,熠熠生辉。

汽油灯的噪音终于也停了,他俩或许也是累了,在那抽着烟,忽明忽暗的烟头红光映着他们出汗的脸庞,看那颓然的表情,显然是没有任何收获。

我们再翻过去这个石头坡,去那边看看,大辉哥指着前面说,我说别去了,那里的路不好走啊。大旭说,没事,又不让你拿家伙什!我再也不愿意一个人在后头胡乱想故事了,也只能同意。

大辉哥继续在如墨的月夜中搜索着野山鸡,我们感觉到他已经急眼了,可越是这样,反倒连一根鸡毛也捞不着,处境极其尴尬,我怀疑是野山鸡和他作对呢。

等到我们翻过去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另一个村子的边上,一路无事,但也一无所获。大家都泄气了,走在村头的路上,看着零落的灯光,感觉到村子里还是一片安详的气息,偶有汪汪的狗叫招呼着我们,麦田还是深色的麦田,光亮的水泥路又着实给人带来了踏实感,想起着刚才的种种想法和恐惧,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一如可笑的梦境~

正在这时,我们三人听到了山鸡的阵阵叫声,它们好似受到惊吓,又好似得意洋洋。我想炖山鸡,画山鸡,标本山鸡的欲望,一如这消失的声音,成了梦幻泡影。

可是大辉哥不服,想再回去看看,我和大旭早已经失去了信心加耐心,天太晚了,还是愿意回去。路上,我一直在想,

我们到底是捉野山鸡的人,还是被捉弄的野山鸡?

几天以后,大辉哥把一只漂亮的野山鸡连同笼子一块送给了我,它在笼子里使劲的扑腾,来回的撞着笼子,头顶的毛已经撞秃了,结成了血痂,我完全没有画的欲望了。野山鸡眼睛里全是恐惧的退缩和逃跑,如同那天晚上——我的胡思乱想。

看着它的那个样子,不忍杀之,也完全没有吃的欲望,鸡血染脏了羽毛,失去了大家风范!不仅如此,这样下去,它迟早得给自己撞死在笼子里。

我把笼子搬到了房顶上,打开,这只野山鸡迟疑着,终于猛地一下冲出笼子,飞向了太阳,此事没对大辉哥说。

我再不愿和野山鸡有任何交集……

                                                  马帅

                                                戊戌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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