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能从捕猎者的鲜血中闻到被害的同类的气味,听到被害者的遗言。
——题记
森林里住着兔子一族,它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以浆果和青草为食。灰褐色蓬松的毛发和机敏灵动的长耳朵可以很好地隐藏行踪,得以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生存繁衍。百年来这片森林风调雨顺,不见洪水干旱,亦没有饥饿屠杀,灰兔们过着安宁而平静的日子。
直到那个血色黄昏的到来,又一次打破了森林的宁静。
那是一个异常漫长的雨季,闪电撕裂天空,暴雨倾盆而下。雨水混着泥浆像一条条泥龙游荡在森林,把动物惊恐的嘶吼淹没在隆隆的雷声中。灰兔家族一半的洞穴被淹没了,族人们四处溃散,哀鸣被嘶吼的洪水卷走,灰色皮毛沉入水底,更有同伴死在各路猛兽之口,温热的血顺着獠牙滴下,被捕食者的眼泪浸湿了捕猎者的皮毛,又随即被雨水冲走。灰兔的长老看着满目疮痍的森林,又昂起头颅看看始终灰蒙蒙的天空,灰兔的本能和古老的智慧告诉它,除了逃往高处,森林里没有第二条生路。水淹不塌,路险难行,只有岩羚攀得上的峭壁,是弱小家族最后的藏身之地。
当大雨终于消歇,树木歪斜身体残喘苟活,没有一只鸟儿可以呼唤同伴,没有一只松鼠可以找到松果,也没有任何生命投奔森林,除了一双双冒着绿光的饥饿眼睛,整宿整宿地在森林里游荡。不同寻常的静寂里,所有弱小的动物都在屏息,仿佛等待审判的降临。
饥饿,雨水打湿的毛发贴在身上疯狂让热量流失。老兔子感受着自己缓慢的心跳,四肢随着热量流失变得僵硬,仿佛深秋渐渐冻结的湖冰。“自然规律无可更改。”它想着,长耳朵歪向身侧熟睡的小兔子,那么小的身躯缩成一个更小的球,长耳朵紧紧贴住身体在冷风中发着抖。
老兔子在心底微笑,看到小兔子就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感受到一种宿命的意味。入夜,月亮又一次把它的冷光洒向残酷的丛林,无声之中仿佛出现一声号令,年老的灰兔们用远超出年龄限制的速度冲出藏身的丛林,撞向捕食者们。血的腥气弥漫,老兔的残肢歪歪扭扭地摆在刚刚干透泥浆上,如同具有魔法力量的画符,护佑着年幼的小兔们在森林还未恢复生机的几个月里安然无恙。
待到秋季,年轻的灰兔首领独自来到一片熟悉的丛林前。当初瘦弱干枯的枝条已经郁郁葱葱,老兔鲜血的气息仿佛还在空气中弥漫。它甩了甩长长的耳朵,轻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是的,它听见老兔说:
“孩子,请带着我的灵魂,嗅过青草的香气,迎接清晨的阳光,护佑你的族人;请你带着我的希望,让我在族人心脏的搏动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