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是嗅得到的湿热,一种朦胧的暗灰色调子,带着蓬松的微苦的咸味,无孔不入。肉眼看不见,你知道它在,伸出手在空气中仿佛都能挤出水滴来。
老房子在梅雨季有天生的好处,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是透气的,不觉得闷,砖和木头是通透的可以呼吸的,沿河一面刷的水泥墙,就算有湿气侵入最多颜色略深些,也不觉得难看。只除了玻璃上蒸腾着雾气,随它去。
朋友送杨梅来店里,略坐了片刻,颀长的身影郁郁离开,我在廊下兀自里目送,听面包妈妈念着,他有长衫,要让他穿长衫过来店里有多好。
头顶浮来一团杂色的云,沉甸甸无声无息地翻滚。这样一个人,何苦要委曲自己呢。
他没穿长衫也是穿长衫的模样。
明月清风,上下如银,着长衫于竹林间,茶席长卷轻舒,与六友人共话,泥塑的香插,一点的红,烟丝袅袅上升缓缓消失不见。
着实是一篮喜人的深紫色梅。梅子埋于绿叶下,果肉呈中央放射的球状,择一枚两指轻夹,整只丢入嘴里,咬下去汁液一股淹住咽喉,以舌搅拌旋转,直到剩下些许纤维牵连的果核,微酸的味道正好适合发呆时吮吸。
含着梅核正对天井,滴滴答答一片满眼的油绿。
这梅雨时节里植物长得最欢,受了温湿的滋润,天井里每片叶子都饱满地鼓胀着,木香和金银花纠缠在一起攀爬,金银花明显占了上风,连荷也是爱扎堆儿的,虽被雨水砸得姿态全无,还是挣扎着舒展着茎叶偏要挤往热闹的地方里去。
连日的雨水令南下塘越发在夏日里显得僻静清冷,与去年岁末至年初的寒冬一般无二。哥伦比亚的朋友Andrea毫不吝啬对南下塘的喜爱,谁会不爱这里呢。我们在雨中并肩漫步,她讲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当得知尼泊尔的地震灾情,立即申请成为志愿者从欧洲飞往尼泊尔,她是摄影师,擅长影像记录和编辑,于是在脸书上传播视频发起募捐的活动……我们穿过宽大的拱形桥洞时,她笑了,十多人的广场舞正在进行中,“我知道,这是中国的特色,他们的动作像是科幻片里的机器人。”说着,她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雨水短暂的停顿令许多人从潮湿的室内走出来,看着渐涨的运河水,会有一丝担忧,那码头,只剩下两级台阶未被淹了。
面包爸爸描述曾经的往事:
“三四十年前,南长古运河梅雨季节,沿河浅滩居民,遭受洪水泛滥,家中可抓鱼,家具泡浮起。跨塘桥孔洪水激浪如猛兽,水道排有数十艘大小船只,纷纷激流逆上,又有几只船从桥孔窄口,被激流击回,桥上两边,人群阵阵惊呼:扳扫!,靠球!,快拉麻绳!,啊哟,脱钩了…,要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