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都在等他,等着与他不忍别离,等着与他久别重逢。
第一次爱的人总是难以忘怀的,无论她走到哪里,那个人都是她心上的刺青,刻骨铭心。不管她遇到了何人,那个人都是她梦中的情人,无可替代。
1916年春天,她出生在加勒比海东南端的特立尼达岛的一个华侨富商之家。特立尼达风光秀丽,犹如世外桃源,岛上棕榈成荫,椰林如盖,奇花异草开遍道路两旁,林中栖息着各类飞禽。幼时的她最喜欢小巧玲珑的蜂鸟,它的羽毛美丽精致,飞翔时双翅高频鼓动,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小精灵,她伸展双臂,像蜂鸟一样旋转飞舞。
在这样淳美的环境里长大的她,对芭蕾舞和钢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从小便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者。
十二岁那年,她凭着丰厚的舞蹈天资考入了特立尼达芭蕾舞蹈学校,两年后,她远赴伦敦学习芭蕾舞和现代舞。这次伦敦之行,开创了她一生的舞蹈事业,也缔造了她童话般的爱情传奇。
1939年夏天,她考入了位于达亭顿庄园的尤斯-雷德学校的舞蹈系,在那里,她与他不期而遇。那是临近毕业前的一天,她和朋友去参观一位雕塑家的工作室。雕塑家来自奥地利,他的名字叫威利·苏考普,年轻俊朗,才华横溢。她对他的作品很感兴趣,而他则对她这个长着一头乌黑直发和一双细长眼睛、有着活泼开朗的性格与窈窕婀娜的身姿的东方女孩一见倾心。他主动邀请她做他的模特,因为他觉得她身上充满了魔力,他想为她雕塑,但他说他是穷艺术家,没有经济条件请她。她说:“我不是为了赚钱做事情的,只要有地方住、能自己做饭,就满足了。”他的工作室里恰巧有个垫子,她就将就着睡在地板上。这是他们异国之恋的开始,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相爱都是上帝的安排。
威利的性格温柔友善,可工作起来却非常严肃专注,几乎废寝忘食。她被他身上独特而浓烈的艺术家气质所深深吸引,也许是因为他们俩个人都是艺术家的缘故,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她常常出神地看着他,他偶尔从忙碌中抬起头来,回她以温柔一笑,仿佛三月春风,令她心生暖意。
星期天,他们一起到附近的森林里散步。遇到路上有水潭的地方,他怕她踩着水,就停下来把她抱过去。她给他跳舞,在草地上翩翩起舞,他鼓掌喝彩,称赞她真是个天生的舞者。一路上他们十指相扣,宛若情侣,她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身旁,满满的都是甜蜜与幸福。跟他在一起,她感到非常舒畅,非常愉快,觉得每一天都如鲜花般芬芳馥郁,她情不自禁地爱上了他,他亦是,他们一起坠入了爱河。
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理应在一起然后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是很可惜,造化弄人,他们不得不分开。因为威利已经订婚了,他的未婚妻叫西蒙,是他的同学,他必须遵守诺言迎娶她。所以他不能和她在一起,这让她很难过,威利也很痛苦,但是爱情来了什么也阻挡不住,他们还是爱了。
她只能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好让他们相处的日子能久一些,留下的回忆多一点,可是幸福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两星期很快便过去了,威利的雕塑完成了,他为她精心创作了一尊颇具东方少女气质的石质头像,它是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也是他们真挚爱情的见证。
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却因为先来后到的问题无法在一起,经过一番苦苦挣扎,她决定离开。只恨两人相见恨晚,唯有抱憾而别。
她离开那天,威利前来送别,他很舍不得她,两人在码头依依惜别,她恋恋不舍地离开,带着对他的爱与不舍坐上了回祖国的轮船。
这段恋情发生在短短的两周里,却影响了她的一生。她一直在努力忘记。然而她用了一辈子时间也没能忘记,他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离开威利后在香港认识了画家叶浅予。她看到了叶浅予的速写作品,感觉他很有才华、很了不起,崇拜他的才华和能力。叶浅予对她一见钟情,立即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她也觉得,这个人有这么多的优点,她一定会爱上他,若能真正爱上他,她就能忘记了以往的一切,于是她很快便与叶浅予结婚了。
她与叶浅予共同生活了十年,1950年,她提出离婚,因为她对婚姻很是失望。他非常爱她,但她却没有像最初想象的那样深深爱上他。他很优秀,对她也很好,但他终究不是威利,她心里一直想着威利,所以她在婚姻中总是感觉不到幸福。
她好想威利,好想见他一面,好想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但是此时的威利却已经拥有自己的幸福家庭,她不能打扰他,只能把思念深藏于心,任凭相思蚀骨。她也希望自己有幸福的家庭生活,于是她试着开始另一场爱情。1956年,她和丁宁结婚,但不久便离异。因为她发现没有人能够取代威利在她心中的地位,不管那个人有多么优秀,对她有多么好,始终及不上威利。既然忘不了那就不要忘了吧,她决定继续爱着他,并决意婚嫁。
她对好友说:“我这一生,结婚两次,又离婚两次。但我一直无法忘记威利,我心里依然爱着威利。”
她心中一直惦记着威利,想知道他生活得怎样,但是由于战乱,音讯中断,她与他失去了联系。战争结束后,她多次写信到特立尼达岛和英国,但始终没有收到回信,她很失望,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她还在等他,她期待着与他久别重逢的那一天能快点到来。
1978年,一位苏格兰朋友帮她找到了威利。在他的工作室,她看到了威利为她雕的头像的照片,她帮助他们恢复了联系。岁月静好,没有辜负有情人,她终于等到了他。
1979年,她赴英国伦敦参加“拉班百年诞辰纪念”的国际会议。她和威利在会场见面了,昔日的恋人久别重逢,相对泣泪,一切都在无言中。虽然四十年不见,但一切彷佛昨日一般。几天后,威利的妻子西蒙请几位老师和她到她家中吃晚饭,当时威利兴奋不已。后来,威利到她的住所看她,他那天身穿白色西装,非常潇洒。他们坐在房后的花园里长谈了他们分离后的四十年的风雨人生。她对他说:“多少年了,我一直都无法忘记你!”
从1979年起,她从事各种文化交流活动,几乎每年都去英国和途经英国,有机会拜访威利和西蒙。在英国期间,她曾陪威利看雕塑展览,一起散步。和威利见面,她总是感到幸福和愉快,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和聊不完的事。她和威利的妻子也成了好朋友,威利的儿子米歇尔成了她的干儿子,她和威利一家相处的很愉快。
1993年,西蒙去世了,一年后,威利独居时轻度中风。她去看望他,他握着她的手问:“你能留下来陪伴我吗?”米歇尔告诉她,他们曾试图为威利找保姆、管家,但他都不同意,他只希望她能和他做伴。
她等了他半个世纪,长天有情,不负有心人,在有生之年,她终于等到了那一场姗姗来迟的重逢。她答应了威利的请求,留下来照顾他。1995年,威利去世,他是带着幸福与安宁走的,没有遗憾。她亦是,能够与他再续前缘,共度余生,她觉得此生无憾矣。
她是戴爱莲,情深似海,痴心不悔。2006年,这位“中国的邓肯”与世长辞,她的爱情童话长久传说,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