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气/不送气音,清音/浊音(中日英韩语音选谈--1)

这个标题会带来一些疑问——清音浊音,松音紧音,送气音非送气音,这些名词都是什么意思,都在什么地方出现,它们都是什么关系?当然我并不是想要抛出这样一些词汇来让大家对一些语音概念感到困惑,而是想要为最终厘清它们这一目标,尽微薄之力。

在这里我想先限定一下本文的讨论范畴,本文讨论的语音问题仅限于中日韩英四门语言,中文/汉语限定为大陆普通话/台湾国语,日语限定为標準語,韩语限定为표준어,英语限定为General American。这里我只是粗浅地对少数几个语音学的论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讨论,意在通过一些比较和分析,跟一起学习的朋友们分享自己的看法,不足不准确之处万望指正。这里也不再探讨发音问题的重要性,因为就算我们把语言的工具属性放在第一位,也不得不承认发音问题对基本的表意和整体的表达有着极大的影响,当接触的人群越加宽泛,对此的认知也会越加深刻。


目录:

  1. 送气音,非送气音
    • 汉语辅音
  2. 清音,浊音
    • 日语;法语
    • 语音对立(表意)
    • 英语音变
  3. 音素
  4. 松音,紧音,激音
    • 韩语辅音
    • 区分方法
  5. 口音

系列

  1. 送气/不送气音,清音/浊音(中日英韩语音选谈--1)
  2. 什么是音素,音位?(中日韩英语音选谈——2)
  3. 韩语松音,紧音,送气音(激音)(中日韩英语音选谈——3)
  4. 为什么我们有口音?(中日韩英语音选谈——4)

小注:

  • 下文所提及的音素(Phoneme),也被称为音位,从定义上讲,是一般意义上人类能区分的最小声音单位,不指代具体某个物理发音,而是某个语言使用者对其使用语言的某个表意声音单位的声音认知。这个概念在后面的文章中我会用实例详细讨论。
  • 下面标注的音标(被[]包起来的)均是国际音标(IPA),而不是一些单纯的英语学习者朋友接触的英语国际音标

送气音,非送气音

送气(aspirated),非送气(unaspirated),将是这里探讨的第一个,也是最基础,最容易被汉语母语者理解的概念。

汉语里的p [pʰ](ㄆ,例-排pai)和b [p](ㄅ,例-白bai)这两个不同的音素,前者是送气音,后者不送气。国际音标里送气音的的小"h",[ʰ]就表示送气音。送气音即指发音时口腔短暂蓄气,发音时气流爆破而出,不送气音则没有这个现象。那么如何体会送气不送气呢?小时候念书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同学或多或少体会过老师的唾沫星子,而一般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的概率最大呢?就是老师发送气音的时候——比如“破”,“配”等等词语出口的时候。另外,为什么汉语里的“呸”字常被赋予强烈的不屑意味呢,也是因为它伴随着口腔强大的气流。理解了“波、哥、得”和“坡、颗、特”的区别,我们也就做到了区分不送气音和送气音。

那么英语里的p, k, t和b, g, d,是不是送气音和不送气音的区别呢?如果认真学过音标的同学会记得,我们叫p, k, t为清辅音,而称b, g, d为浊辅音,所以它们的主要区分方法,并非通过送气/不送气来达成,具体在下一部分清音,浊音会再探讨。

送气音,非送气音在韩语里面的表现,我放在文章最后部分讨论。不过我想初学韩语的人,一定会对"ㄱ,ㄲ, ㅋ"这三个音的区别感到十分困惑。在这里我们可以先思考一下他们的区别里面送气/非送气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日语里面呢?日语中送气音、不送气音不对立,也就是说日语不靠送气非送气音做意义区分——夸张地说,汉语中的“爸爸”和“怕怕”,抛开音调语气,日本人会认为这两个词听起来差不多,那么日本人如何区分相关的音素呢?答案是清浊音(的对立)。

清音,浊音

清浊音:我们一般把发音时声带振动的音叫做浊音(voiced sound),声带不振动的叫做清音 (voiceless sound)。显而易见,大部分语言中元音,辅音中的鼻音边音都是浊音,而其他普通的辅音则有清有浊。

回到日语(标准)汉语中不存在清浊对立,日语不靠送气非送气音做语义区分,而靠清浊对立区分音意。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学习或者不学习日语的朋友,都会下意识地学到这么几个日语发音:

soga(有些朋友的“搜噶”), aligado(“阿里嘎多”)
sodesuga, mashida, yamede(“雅咩蝶” ..(; ̄ー ̄川 )

在没有确立一些概念,也缺乏专注的听力练习时,我们的确很容易忽视很多音素同我们母语的相似音素的细微区别。那么,上面几个词,

そうか、ありがとう、そうですか、ました、やめて 
(正确罗马音写法:souka, arigatou, soudesuka, masita, yamete)

的发音,跟我们以为的“soga, aligado, sodesuga, mashida, yamede“有什么区别呢?

如同上一部分中的夸张例子,日本人可能不太认为汉语中的“爸爸”和“怕怕”有本质区别,我们也可以大致想象为什么我们可能认为souka是soga——中国人的耳朵和日本人的耳朵,在做意义区分时注重的音的差异点不同——送气/不送气 vs 清浊。也就是说,在日语里,念そうか/souka的ka时,送气量的大小/有无是次要的,而か(ka,清辅音)和が(ga,浊辅音)本质的区别在于是否振动声带。这里比较欺骗我们耳朵的一个现象是——送气的量和方式的变化,完全有可能让干脆的ka听起来有一点点ga的影子。有一定日语学习经验的朋友或许已经体会到我这里讨论的情况了。如果没有体会到,那么试试念ga时夸张地振动声带,念ka时尽量不振动声带,但多试试不同的排气量和口型,看看是不是听到了你平时听到的"soga"。如果还不清楚,可以看看这个视频来帮助理解,或者听一听有原稿的日语新闻,看看他们如何区分か、が,た、だ,と、ど等等。

没有学过日语的朋友们或许对上面这一段内容不太能理解了,不过下面马上就说到英语。

在此之前放一个小插曲(虽然开头说好了限定在中日韩英。。。):接触过法语的朋友,一定会学着去念Paris这个词,或者听过法语的Paris念法,那么其中的P是怎么念的呢?真的念成Baris吗?如果这样那法语中为何要有P和B,那不是很多余吗?这个现象背后的原因在于,法语其实也算是清浊对立,Paris的P是不送气的清辅音,而B则是不送气的浊辅音,但对于汉语母语者来说,这两个音可以说是没有区别,这也就导致了中国的法语初学者很容易分不清bain(bɛ̃,浴室)和pain(pɛ̃,面包)这两个词发音有什么区别。

语音对立 & 英语

回到大家都相对熟悉的英语。之前提到过,英语里的p, k, t和b, g, d,前面是清辅音,后面是浊辅音。所以对于英语我们声带振动和不振动来区分浊辅音清辅音就好了吗?那么请问He keeps talking和They keep stalking的这两个t发音有没有区别呢?

我相信我们的英语老师都教过我们,s之后p, k, t会发生音变,但具体的机理是怎样呢?

我们从语音的对立说起。送气/不送气音,清音/浊音,它们会有如下4种组合:

  • 清 不送气(voiceless unaspirated)
  • 清 送气(voiceless aspirated)
  • 浊 不送气(voiced unaspirated)
  • 浊 送气(voiced aspirated)

汉语之中,p, k, t和b, g, d是很单纯的送气不送气的对立:

不送气:b[p], g[k], d[t]
送气:p[pʰ], k[kʰ], t[tʰ] 

从我们学英语时需要学习浊辅音,甚至夸张地模仿美国人发出的b, g, d,便可以推知汉语之中的p, k, t和b, g, d,都是清音,从而得到汉语的语音对立:

(清)不送气:b[p], g[k], d[t]
(清)送气:p[pʰ], k[kʰ], t[tʰ] 

英语里最明显的,我们最熟悉的对立,是清浊对立:

浊:b[b], g[g], d[d]
清:p[pʰ], k[kʰ], t[tʰ]

但不要忘了我们刚才提到的音变:

浊不送气:b[b], g[g], d[d]
清不送气:p[p], k[k], t[t]
清送气:p[pʰ], k[kʰ], t[tʰ]

其实,英语中最基础的这两者的对立,是造成了很多朋友难以理解s之后p, k, t发生的音变的元凶——因为通过模仿汉语的送气不送气,我们已经可以实现语音区分的目的:

浊不送气:b[b], g[g], d[d]
清送气:p[pʰ], k[kʰ], t[tʰ]

我们这里要注意的是,浊不送气汉语中是不存在的,而清送气音的气量其实又和汉语不同(不如汉语强),这也更加导致我们对英语中清不送气的无视。

看几个例子:

  • steak vs take
  • spell vs bell
  • stale vs tale vs dale

上面的例子的对应解释:

  • 清不送气 vs 清送气
  • 清不送气 vs 浊不送气
  • 清不送气 vs 清送气 vs 浊不送气

如果我们能厘清上述几个例子,便说明大致能理解英文辅音三种情形的区别了,对于清音和浊音的区别也算是心中有数。

(更多内容,请见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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