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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离家前一天，曾祖父带着他到祠堂里告知列祖列宗。神龛上有许多祖宗的牌位，正中间一张泛黄的画像，是本族里的开基祖，曾经官居二品，为政清廉，被奸佞告倒后，携家眷到此开荒拓地，耕读传家，至今绵延十几代人，数百年后终于有人出仕，光宗耀祖。
“论官阶，你比不上先祖，但是从政清廉方面，你一定要向他看齐，不可贪财好色，辱没家风。”曾祖父说，“你给我记着，不贪不占，不淫不奢，造福万民，造福桑梓。”
爷爷在先祖的画像前跪下，满脸肃穆地说：“谨遵祖训，恪守家规。”
离家时，爷爷回头望着送别的亲人，发现老宅子很破旧了，祠堂也倾斜歪了一角，心想，有能力时一定要把它们修葺一新......
2
父亲离家前一天，爷爷把他带到了祠堂里。父亲心里有点不悦，这都新中国了，还兴这一套？爷爷看出了父亲心里的小九九，指着墙上一张面目模糊的画像，说：“这是你先祖，官居二品，为人刚正不阿，从政清廉，不管什么朝代，他都应该是我们的榜样。”父亲凝神注视着那年代久远的画像，先祖的形象似乎慢慢地清晰起来。他默默地鞠了一个躬，心想，我一定会做得比你更好。
“你要记着啊，不贪不占，不淫不奢，造福万民，造福桑梓。”爷爷说。
“我记着，刻在心上了。”父亲说。
3
我离家前一天，父亲正色地说：“跟我到祠堂走一趟。”
村里的祠堂有点破旧了，据说爷爷当年告老还乡时，用自己的积蓄把它小修了一下，到底还是经不起岁月的风霜，它日益显得破落。
父亲一路沉默不语，到了祠堂里，指着墙上一张几乎要烂掉的画像，说：“这就是你先祖，平时我也跟你多次提到过了，他为官清正，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这回你被提拔了，更不能胡来啊，心中要有一杆秤，不该收的钱一分也不能要，不该......”
“我知道。”我有点不悦地打断父亲。
“你知道？那你把祖训背给我听听？”父亲似乎有些严肃地沉着脸说道。
“不贪不占，不淫不奢，造福万民，造福桑梓。”我说。
父亲抬起手，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眼里满是赞许。
4
我刚开完会，老家的电话又打进来了，大哥在电话里说父亲这回恐怕是不行了，要我立即赶回去。
从公路拐进村子里原来是一条破烂的土路，现在是宽阔的水泥路了。汽车跑得飞快，我还是几次催促司机开快一点。父亲这些年有点老年痴呆症，卧病多年，按他的退休待遇，虽然不够资格到城里医院享受特殊护理，但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他随时可以来的，我也跟他说过几次，均被他冷冷地拒绝了。
赶到父亲的病床前，我看见父亲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我，那眼神不是呆的，而是恢复了正常。我心里一阵沉重，或许这就是所说的回光返照。
“回......回来了？”父亲结巴着，但是吐字还是变得清晰了。
“嗯，爸，对不起，最近工作忙，太少回来看你。”我说着就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水。
“工作......大......大事，我这里又没什么事。”父亲说，“今天，我就......就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收过别人的钱？”
我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摇了摇头，说：“没有。”
“都......都没有？”
“都没有。”
“好，好......”父亲点着头，脸上显出一种特别欣慰的表情。
我心里一阵悲怆，犹如万箭穿心，叫了一声“爸”，便泪如雨下。
父亲又陷入了昏迷，当天夜里就过世了。
办完父亲的后事，我疲惫不堪，一个人得空来到祠堂想让自己静心一会儿。祠堂两年前重修过，规模扩大了几倍，雕梁画栋，显得富丽堂皇。先祖的画像我也请城里最好的画家画过了。此时，我望着画上的先祖清瘦的面容，心想，我这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父亲临终前的问话，我是问心无愧的，从政多年，我心里一直记着先祖的遗训，不贪不占，不淫不奢，造福万民，造福桑梓。我自信自己是做到了。
正想离开祠堂时，三个陌生人从天而降似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亮出证件表明身份后，我突然一阵冲动，大声吼道：“我没有收过一分钱！”
那个年长的纪检看着我说：“但是开发商无偿为你修建了进村水泥路，还有这座祠堂......”
我一下子怔住了。这事我当然都是知道的，本意正是为了造福桑梓......望着墙上的先祖画像，我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突然想跪在先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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