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傍晚，太阳隐去了最后一丝暖意。在翻遍了中心广场所有的垃圾桶后，他搓着冻僵的手，终于在剧院门口找到了一份破烂的当日报纸，这令他喜出望外。

然而，高兴的情绪还未到达全身，就被焦虑掩盖了。他迫不及待地将报纸铺平，飞快地寻找一张照片，他要求证一件事情，一件令他惊讶、难以置信、甚至气愤的事。

此时，他身处的中心广场是这个小镇最繁华的地方。今晚，将有大明星到中心广场的歌剧院演出，即便冬日严寒，广场上仍是人头攒动，人们兴奋不已地期待着。小镇里但凡有点钱的人都来了。女人们穿着时髦皮袄，男人们衣着贴身西装，他们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迈着得体、沉稳的步伐走向歌剧院，想象着自己是让人欣羡的王宫贵族。

当他们涌向剧院门口时，脚步却不得不慢下来。因为此时在剧院的正门口坐着一位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男人，他的头发上还挂着一片菜叶。人们猜测他是个疯子。女人们嫌弃他，捏着娇小的鼻子；男人们鄙视他，皱着眉快步走过。

他甚至瞪大双眼，盯着那破烂皱着的破报纸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显然没注意到他人异样的眼光。他瞪大双眼，再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报纸上的照片以及照片下详尽的报道——小镇里将会迎来第一位国选律师，免费为大家服务。

“没错，一定是他！”他愤愤地想着，将报纸揉成一团，塞进了口袋……

（二）

他的童年葬送在了孤儿院。

他有个孪生哥哥，在他很小的时候被一户有钱人家领养走了。在哥哥走的那个早晨，他死死地攥住哥哥的衣服，拼命地哭喊着，求哥哥不要走，不要留下他一个人。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看不清，哭喊声盖过了周遭所有声音。只记得，最后，哥哥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头也没回地走了。

哥哥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早晨一醒来就哭，幼小的心里萌生了恨意。他恨那家人带走了哥哥，恨哥哥不要他了。他太爱哭了，外号叫“鼻涕虫”。他没有朋友。他讨厌孤儿院，在这里他一无所有。

也许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变美好，他总是这样想。因而每次有领养孩子的人来，他都会冲在最前面。可是每次被领养的孩子都不是他。

他再大一点后，明白了察言观色，要把自己打理干净，要表现地可爱一点。终于，有一天他迎来了他生命里的“天使”——贝利夫人。贝利夫人一眼就从一群孩子里相中了他，并在当天就带他离开了孤儿院。

当晚汉娜哄他睡觉的时候，告诉他贝利夫人的故事。贝利夫人的丈夫是一年前去世的。贝利夫妇曾有对双胞胎儿子，可他们在很小的时候走丢了。为此贝利夫妇悲痛了太久，导致身体都不太好。贝利夫人决定领养他，就是觉得他的眼睛和他的孩子们很像。这让他想到了哥哥，他抿起了嘴唇。

贝利夫人对他非常好。给他缝制帅气的衣服，为他烹饪可口的饭菜，教他识字、唱歌。在贝利夫人温柔地照看下，他变得干净、懂事。读了书后，他聪明的才智便充分体现出来，让贝利夫人很是欣慰。渐渐地，他变得知书达理，人人都夸他是个可爱的小绅士。他成了贝利夫人的骄傲。

在贝利夫人细心照顾下，他成长得很好。生活的美好让他对曾经的一切暂时抛下了。那个时候，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只是很少的时候眼神会黯淡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美好的一面是花费了多少心思，才伪装出来的。他会想象自己从一出生就是贝利夫人的孩子。他的童年里没有哥哥，没有孤儿院，更没有恨。

可是后来，贝利夫人病了。

看到贝利夫人脸色一天比一天憔悴，他常背着她偷偷抹眼泪，满愿上天的不公。贝利夫人知道自己病太严重了，拒绝继续医治。他伤心透顶，但仍装作坚强的样子，陪在贝利夫人身边。他常常躺在贝利夫人身旁，抱着她瘦弱的身体，好像这样就能使她感到暖和一点。贝利夫人总会微笑着，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他能感受到她温暖的掌心，很柔软、很舒服。他常以为能一直这样美满地生活下去，直到永远。

然而，没有永远……

贝利夫人还是走了，永远的离开了他，去了天使都会去的地方。

他又一无所有了。他伤心欲绝，但好像流不出眼泪了。他又开始怨恨了，他恨哥哥，恨孤儿院，恨命运的不公。

他的双眸依然幽深、沉郁，他知道那里藏了他不可告人的过去，他不愿提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