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都有过认不清自己时的不知所措,我承认我是个泪点很低的女生,可是当电影院上演那种轰轰烈烈的青春伤感爱情,我看着荧幕上的人相拥流泪,台下坐着的人眼眶全湿。我心里却无半点触动,冷漠点来说,如同隔岸观火。
初中的我是一个急于想给自己得性格多加一点个性的女生,我模仿过电视剧里可爱的近乎傻气的女主角,模仿过酷酷的走路带风的假小子,模仿过某偶像剧里因为一点小事和几个男生大吵大闹的双马尾不耐烦女主。然后迎接我的便是在无数个我被吵闹的三十人宿舍烦得睡不着觉的夜里,矫情地问自己:“为什么你变得那么不真实?”
小学六年短发的我终于在初一那年征得了妈妈的同意勉强扎起来了一个小发揪,额头上面是覆盖了将近一半个头的厚重刘海,那时的我总是想,为什么我的刘海歪歪扭扭的跟没炸好的麻花一样,而别的漂亮女孩子的刘海却总是柔顺的如同泻下来的月光,在风中肆意的飞舞着。
我的衣服为什么都是大姨家的孩子给我的,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在我穿着厚重的老式棉裤时她们的棉袄下面那双腿依然是那么纤细。
在食堂吃早饭时的我蓬头垢面,漂亮女孩和我坐在一起,我闻到的是她们早上精心擦的乳霜的香味和凛冽的我不可靠近的冰山的高傲。
自卑是抹不掉的那块伤疤,尽力遮掩我也会因为它而心虚的抬不起头。
坐在我后面的男生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调皮鬼,但是我隐约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他以前是那种带点文艺书生感觉的玩世不恭,会讲一些不出格的笑话,会在早自习的时候用不算很大的声音低沉的背书,在我被老师点名起来念作文,他也会在后面用很大的力气给我鼓掌。本该是能成为点头微笑的好朋友的。
前面说过,我羡慕别的女孩子柔顺的刘海,我更羡慕她们每周日从家过来学校时散着的如同流水般的头发,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和我永远无法企及的自信。我好羡慕,羡慕到我顶着我那多到快要爆炸的头发草草扎成的马尾从讲台上过时,我都会下意识的驼起背低下头加快脚步默念着没人注意我没人注意我。
我卑微的自尊心和不敢让别人知道的爱美之心在一个下午得救了,我的好友小七告诉我她的家里有她妈妈买的直发膏,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的青春得到了拯救,我幻想着自己也可以在某天返校的下午披着一头乌黑的发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大笑,仿佛在下一刻,我破碎的自尊心便完整的组合到了一起映出的不再是我躲躲闪闪的表情。
我兴奋的从小七家里取回了直发膏,用自己毕生的技术往头上打匀了那白色的带着浓厚刺鼻味道的膏状体,一顿操作过后,除了我的头皮觉得有点火辣辣,用清水洗净的头发看起来尽管没有达到我预期的结果,但是终于看起来不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了,那一整个下午,我都激动的没有扎起头发,就像是小时候的自己头一次不用妈妈帮洗头想要得到妈妈的夸奖那样,想得到任何一个人对我的头发的赞美。
可是我等来的,便是第二天头上一片没有头发的头皮……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头上的一片刺眼的头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无论我如何掩盖,在我因为宿舍太吵睡不着觉的时候,在我因为肚子疼跑不了步的时候,在我站在食堂窗口前跟阿姨说要哪些菜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无一例外的都是落在我的头上而不是眼睛。他们略带疑问和不可思议的目光在我本就不那么完整的心上戳了更大的洞,像敏感的牙齿吸到冷风的那种难受的感觉,只不过是我疼痛的更加小心翼翼。
体育课上突然刮来的风吹起我好不容易遮盖好了的头皮,第二节下课跑步站队时隔壁班同学的经过时的频频回头,在食堂门口帘子掀开时刮的那阵风而此时恰好经过的学弟学妹们的惊讶表情,低着头畏畏缩缩的走到教室门口时教室里突然的安静和接下来的窃窃私语,好朋友习惯性的拿起我的水杯想要喝水却停在半空中的手,无一例外的,让我被彻底拉进深不见底没有光源的井底。
我开始被隔离了,不仅是心。
做操时本该站在我右边的男同学你推我搡,到最后还是一个空位,班主任无论如何训斥也没有人愿意站在我旁边。
本就害怕经过讲台,后来的我每次鼓起勇气想要快点走完那几十米,台下一个男生大声喊“秃子!光头强!”我趔趔趄趄强忍表情保持最后的尊严。
那个男生便是坐在我后面的那个男生小离。
接踵而来的远远不止这些,夏天的我特别喜欢的那件纯白的短袖,我用黄色的肥皂在阳光下面把它洗的白白净净,带着阳光的温暖和肥皂的奶香气的白色短袖,在上完一节课后我的短袖后面被画上了一圈一圈的黑色笔芯,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可是我被画的时候也不是毫无感觉呢,只不过我想尽力消除我的存在感,让自己少受一点伤害罢了。毕竟在那个年纪,不是谁都会有偶像剧里出面保护你的那个人啊,更多的是被太多作业压榨的毫无乐趣的同学把我的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和煽风点火觉得剧情不够精彩的看客罢了。
吃完饭后不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于是在教室里东躲西藏,可是还是会有投起来抛物线进乎完美的粉笔头落在我的身上,回到座位上后隔着我的衣服扔进去的粉笔头,羞耻到我只能假装无事发生听着后面男生得逞的讪笑。唯一重视我的喜欢我的语文老师,我把她的课看得无比重要,每堂课的笔记记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而后我的语文课本在某个上完体育课的下午不翼而飞。
我开始尽力逃离大家的视线,我恨不得变成一个隐形人,我在早晨大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去食堂慌慌张张的吃完早饭,用卫生纸包着以防变干的作为我的午饭的两个馒头,这样在中午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我就可以不用被大家炽热的目光所款待。
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拯救我吧
那个在洗手间看着我躲躲闪闪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头发会长出来的,这只是时间问题”的小草
在偶尔哪个我难受得喘不过气的晚上可以让我在她床上哭一阵子,在吃饭时她的同学议论我的头发时毅然决然的拿起盘子离开那个座位的小七。
还有恰好时期出现的那首烟火里的尘埃和在那个时候略显怪异的大哥。陪伴了我初中的无数个夜晚。
他们都用刚刚好的程度帮助着我,让我不至于溺水也不至于脱离水面,更多的是靠自己一次次的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