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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天儿热得下火似的,大地被炙烤,空气彷佛在燃烧,漂浮其间的尘土在强烈光线包围裹挟下“颤动”着,感觉不到一丝丝风。一条丈宽的黄土道,向前向后恣意延伸,四周空旷,看不到屋舍行人。
道旁有棵突兀的大槐树,应该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树干粗的一人合抱不过来。在这一览无余之地立着这么一棵大槐树,说不出的奇怪。树下半躺半坐着一个人,一袭白衣。他应该是待在这里有些时辰了,干净考究的白衣染了尘,不再鲜亮有些暗淡,还挂着许多褶皱,应该是坐久了。白衣人安安静静在树下,半眯着眼,好似在打盹儿,然而眼中不时闪过的精光说明他醒着,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他在等人,等一个特别的人,他在意的人。 三年了, 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来。
日头渐渐西斜,天色暗了下来,老天爷终于送来了些许风,似要缓解下白天的暑热。然而风也是灼热的,吹在脸上不见一丝清凉。“要是有壶酒就好了” 他心想,“晚风烈酒,配。”
他希望她能来,他等着她来,因为他相信她会来的。
他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她。他的眼里都是她,她走到哪里他恨不得跟到哪里。他想护着她,一辈子。然而,她却不用他护着。她是师姐,对他很是照顾,谁让他是个没娘的孩子呢。师傅收留了他,跟着师傅学武很苦但不愁吃喝。他天赋并不算高,很多东西怎么学也学不会,师兄弟们嫌弃他笨,但她不嫌弃他,总是笑着说:“本事够用就行。”
跟着师傅飘荡江湖,他们几个都长大了,师傅也老了。师兄师姐自立门户自寻出路,只有他跟在师傅身边旁直到送走了师傅,他又回归孑然一身了。
他不喜欢杀人,但他只擅长杀人,他成了一名杀手,很好的杀手,本事够用的杀手。
当年他和师姐约定三年后大槐树下再见。当年的大槐树旁还有村落炊烟、贩夫走足、推车凉棚,虽不繁华但人来人往倒也还热闹,不像如今空无一物死气沉沉。他有些后悔没有带酒来。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他开始有些沉不住气,心浮气躁,难道她不会来了?难道今天他等不到她了?!
无云的天空中一个小小身影急速向他掠来,飞至大槐树不及停在枝干落脚,就向他抛下来一个物件。诧异中他下意识伸手接住,是一个信筒。他这才看清是只鹰隼,训练有素的鹰隼,之后未作任何停留,又箭一般地飞走了,彷佛它从来没有来过。
低头看向手中的信筒,他发现封口处封印很新、很熟悉,新东家的印章,刚刚接下来的这一单的东家。他并没有见到真正的东家,中间人带来了东家的要求——杀一个人, 一个男人。姓名、年龄、详细体貌特征及可能出没地点,还有酬金和任务完成时间,一应俱全,清清楚楚写在纸上。纸张名贵,盖着独特的印章,看上去像是鹰的图案,凹凸不平活灵活现。
他很想问为什么这个人要死,但他已经学会不再问,因为没有人会告诉他真实答案。他得自己去找寻,他总归是需要一个答案的。他有自己做生意的原则和信条,这在江湖上人尽皆知。这是他的声名和信誉。打开信筒,是有关那个将死之人的最新消息,他在水牛镇,离此地十五里。现在,他需要做个选择,继续在这里等待师姐?还是出发去水牛镇找那个人?
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那只鹰隼怎么会认得他?怎么会知道要将信息传递给他?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事情总是要一件一件地来,急不得。
看了看天色,他决定出发去水牛镇。稳妥起见他在大槐树上留了记号,只有他和师姐才知道的特殊记号。这样如果师姐来过,必会知道他的去向。“去到镇子上应该就会有酒喝了” 他心里想着。晚风起,空气中彷佛飘来一缕酒香。
到达水牛镇已是午夜子时,找了间还开着的客栈落脚。虽然临时但他还是很在意地挑选了间干净的上房。送走热情服侍的店小二,关上房门,他终于脱掉沾满灰尘的白衣,有些嫌弃地摆在一旁,解下缠在腰间的剑,小心安置。来的路上他已想好了如何行事,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随机应变总没有错。他有些懊恼,没有见到师姐,心里总还是有些别扭不畅快。
洗漱完毕正要歇息,他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响起,凝神静气,严阵以待。门被轻扣了三下,特别的三下, 他的心狂跳不已,闪到门旁回了三下,然后轻轻打开房门,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悄无声息。一个人站在面前,裹在斗篷里,严严实实,面目不辨。
及至来人撩开斗篷,一副俊俏面容显露出来,白净瓜子脸,两弯淡眉,小巧玲珑鼻子下朱唇紧抿,柔弱面庞却带着一丝坚韧和决绝。”师姐!你来了!” 激动得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本就拙嘴笨舌,如今更是无法有更多言语表达。三年了,终于又见到师姐了。
师姐笑望着他,轻声说:“晚风,长大了,成名了,可还是没怎么变。”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师姐面前,他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有许多话想和师姐说,有许多事想要讲 ...... 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师姐,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目光来来回回......
“我不能久留。咱们长话短说,不能让人知道我来过,不能让人知道我们认得!” 他没有插话,静静听着。“我知道你来水牛镇做什么。” 挑了一下眉头,他心里有些疑惑但神色未改。“你来杀人, 杀轩辕。” 他不想隐瞒,点了点头。“你一定想不出为什么我会知道。 因为,是我雇了你。” 说着师姐掏出了一枚印章,鹰形印章。
师姐没有继续说下去,停了下来静静看着他。终于他还是问出了一句:“他,为什么要死?”
“许多人想要他死,各有各的理由。但只有你来杀他,他,才能活!”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两个人的心跳彼此都能听清。他掂量着这句话的分量,沉默无语, 陷入了沉思。“给我三天” 片刻之后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师姐点点头,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
水牛镇是个不大的镇子,但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甚是热闹。轩辕家是本地名门,祖辈出过忠臣良将,现今主事人是轩辕烈,四十出头的年纪,一直辗转在外做官,毁誉参半,有说肃正廉洁刚直不阿,有说行事不轨有犯上作乱之嫌,如今父丧按例回乡守孝两年。
三天,晚风在镇子里转了又转,吃吃喝喝闲逛,特别专程去品尝了本地名酒-西风烈。说起西风烈,和轩辕家还颇有源缘,说是祖辈征战荣归,从西北蛮荒之地带回老家,之后镇子里有人开始制酒流传至今。这酒看似绵软实则很烈,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住。轩辕家酷爱此酒,尤其是轩辕烈。
三日后晚风和师姐深夜密会,两人交谈甚久,直至天光发亮。
又过了一日,轩辕府前来了一名风尘仆仆的江湖人士,公开挑战轩辕烈。轩辕烈本想闭门谢客,然来人不依不饶。无奈二人交手大战百回合,只见剑气汹涌,银光四射,难分伯仲,府前面围了诸多人好奇地远远观瞧。终轩辕烈不敌,被一剑当胸刺中毙命。来人自顾扬长而去。
轩辕府筹办丧事,更是大门紧闭。因涉及赋闲官员,公府自来询问查验。然而毕竟江湖行事且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公开挑战,一个欣然应战,未见不轨。此事也就此了断。
之后轩辕家迅速没落,成为街谈巷议话题,随时间又很快被人淡忘,只不过西风烈的酒倒是越来越受欢迎,镇上又多开了好几家酒铺,生意极好。
再有就是杀手晚风,自此一役后再无声息,从江湖彻底消声匿迹。有人说曾见他在酒肆痛饮西风烈,随后携一遮面女子一路飞骑而去。
一年后,青城山脚,一座茅舍前,槐树下,坐着一男一女。女人认真做着针线,虽稍显笨拙但一针一线还过得去。晚风静静看着师姐拿剑的手如今引线穿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师姐知道晚风在偷笑,佯装嗔怒:“看什么看!我知道自己不甚精通,但够用就好。”
一辆马车从远处山路驶来,停在茅舍前。一位老者下年,晚风迎了上去。“陈伯,您来了。”老者笑着说:“久候了。家主算着您的酒应该喝完了,嘱我亲自送过来。”
“你家家主身体可好?” “已无大碍,多谢挂怀。” “烦您老人家回去告诉他,我和他还有一战未了, 让他赶紧养好身子......”
话音未落,一人掀开车帘,笑着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正是一身青衣的轩辕烈。
当日师姐和晚风定下一计,由晚风光天化日之下挑战轩辕烈,刺中左胸关键一剑,导致他如死状,公府查验也未露出任何破绽。然轩辕烈天赋迥异与常人不同,心脏长于右侧,经早已备好的良医拨剑疗伤,虽凶险无比但终保全性命,以图后谋。之后的轩辕烈隐性埋名,江湖再无轩辕名,但西风烈却越做越大,愈来愈有名。
晚风笑着迎了上去:“轩辕兄,为你我赔上了身家,你供我酒喝岂不是应该。” 二人挽手相携并肩而行。“你刺我一剑,得了如花似玉的夫人和即将到来的儿子,又骗我酒喝,好买卖,赚大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