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像深水炸弹一样一串串跌向路面,城市没有土,落下的白色在水泥地的坑洼里溅出一圈水花,转瞬又溶解在水洼里。行人匆匆赶路,高跟鞋磕得地面脆脆响,手提包撞进白色雪花。
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一个男生倚着栏杆在抽烟,他嘴唇微闭,吸一口,吐出来,蓝色的烟圈越荡越大,终于飞腾到图书馆的上空,最终将这座建筑完全包裹,我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他,他把脸转过去又低下头,始终没有迎接我的目光。烟圈给这个城市加了一层迷雾。我不知道是否你们也和我一样,梦里都想要给自己插上翅膀,可以借此任意妄为,游走四方。在二十一世纪,不想赚钱却只想着四处游荡,听上去是多么不靠谱的事,文学是人学,把自己埋在各种书籍电影里去寻找人生到底是什么,而言语权被言说者所掌控时,我们不得不思考,言语的意义何在?它不像工科,可以给出数据,给出图示,给出实验结果,做成实际报告,摆到桌子上,你看,你要的就是关于XX的调查。最后发现,躯体短暂的存于世敌不过精神的传于世,躯体的死亡不代表精神的死亡,精神的死亡通过具象的言语传承于世。
对一个作家而言,超过十天没打字简直就像精神犯罪。没有表达没有输出让我觉得自己过得万分迷茫。此刻我坐在九楼的窗户边,从上空往下看雪,它们纷扬大胆浪漫,它们自由温柔又缓慢,它们纯洁妙曼且无边无际,从半空中缓缓而下。高空中看雪,果然不同低处。地面上的我只能仰视,只能玄想,只能顺着雪花降落的方向向上延伸,延伸,再延伸,最终看到苍茫茫无颜色的浩漫天际,苍灰或琼白。不得不承认,在外面回旋着飘的雪花,无疑干扰了我的视线,没有写字没有深入思考没有与人进行有意义的交流于是故事也就没有喷薄而出,只不过心里多了不少牢骚。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就应该学会处理自己的情感,学会处理时间,学会处理人际关系,学会做好与自己专业不相关的好多其他事,只有你在这个时候,还漫无目的,没有计划,不敢确定自己的未来,不知道自己的脚尖,应该落向那一块土地。成年人告诉我,不清楚现在自己所做的事,能否在不远的将来,获得对等的回报,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不断去做,去行动,仅仅停留在思考上,那么永远都只能说你曾经有过一个听上去不错的想法。
这些零碎的想法,就像自己有过很多个看上去不错的短篇构思,有些写了开头,有些写了结尾,还有些纯粹就只有几个字,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继续下去,大把的时光,浪费在无意义的思索上。刚开始还会做些许挣扎,打开电脑,敲敲打打,最后发现,输出的不过是一些矫情的碎碎念。于是索性,没有想法的时候,再也不开电脑。大庭广众之下写字,没办法把自己剖开了给人看,瞧,这是心,这是肝,这是前一秒还在跳动的血脉,不相信的话,那就把手放上来,它滚烫又温暖,还有点柔软。如果冷的话,你可以近一点,再近一点,我这有很多个暖宝宝。这话听上去还是有几分别扭,总感觉背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它盯着你的桌子,盯着你的时间,盯着你键盘下一字一字敲下的思想,看到最后,发出感叹,哦,原来你是一个这样的人。
人感到恐慌的时候,就开始审视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生活就是一次次不断地更换站台,就像一年前的短途旅行一样。在过去的脚步里时间匆匆,四年时光,我用两年换取曾经不曾有过的经历,另外一年进取与反思,我知道在在通往未来的路上,我们都只不过是刚刚上路,给自己的局限不要定得太死才好。那些青葱岁月中渐行渐远的人,不知道下次遇见,自己是否能坦荡且温和地向前走近,明媚又硬气地笑出阳光。列表里加了很多人,从来不会主动去删,也很少主动联系。岁月将差不多的人淘洗到差不多的地方,你想要不断往前奔跑,就需要一次次突破现有的舒适,在时光列车中我知道自己算是暂时输掉了一年。所以明年这个时候,我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又一次遭遇一事无成?
从威海到上海的长途火车上,我只身一人,长时间看书,思考和观察,偶尔与人交谈,经常性凭着个人喜好妄自揣测车厢内每个人经历过的故事。日后提起,竟然毫不羞愧地和她们吹嘘,我曾经去过南京,也去过武汉,还经过了杭州。只有自己知道,口中的去过,不过是经过,是在深夜时分,在候车室内做短暂的片刻停留。在多数人沉睡的时候,车站却灯火通明。目光从人群的脸上一张张扫过去,有漂泊在外的浪荡子,也有在火车站谋生和暂宿的游人,这是深冬,是下过雪的深冬。候车室内灯亮如白昼,车轮在转,车轮在转。不疾不徐,不快不慢,节奏分明,一圈接过另一圈,钢铁压在钢铁上。火车穿过山川,穿过城市,穿过人际罕至的野外,最终停靠在站台上。广播念到检票,把自己扔进人流向站台走去,在无人的寂静中,被人群裹挟进封闭的黑色空间。
雪还在下,小树林的板砖修得一个比一个长,我小心翼翼地把及膝羽绒服往上提,再往上提,迈开大步,迎着风雪,昂首挺胸阔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