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临近,天悄无声息变了脸。一切突然肃穆起来,两边的植被换上了深绿、深黑的战衣。当时间这只无形的手拉上灰黑幕布后,山里的一切似乎都换了一种身份。树木变得警觉起来,一阵风吹过,他全身抖擞起来;高低不一的灌木丛也严肃地站立着,风一来,也立即摇晃起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草丛里杂草堆里,仿佛成千个耳朵立着,听着林子里的一动一静。
沙沙沙·····是沉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踩在厚厚的松针上,松针互相挤压着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分。一阵窸窸窣窣后,一切屏住了呼吸。只剩松针簇拥着各自枯瘦的身体,在男人的脚步下痛苦地呻吟着。
“啊呀!急死人,怎么还没看到人?”
眼前的男人,穿着松垮的背心,手上拿着一件灰色针织衫。他东张西望,脚步慌乱。左右伸长的脖子上有清晰的汗路,汗从他半黑本白的头发中渗下来,沿着汗路流向湿了大片的发黄背心。他迅速换着左脚右脚,往前踏着,无暇顾及脚下的枯枝、杂草发出的急促的呼喊声。
“哎呀,可把你找着,玉啊,你怎么又来这里了,说了几千遍,不可能在这里的”。他跑向前面短树桩下坐着的妻子,一把扶起她。
妻子手往后缩了下,挣开了他的手。妻子单薄的玫红色衬衣下跟随着她的动作晃荡了下,两边的头发脱离了皮筋的管束,凌乱地在风里左右摩擦着她那黝黑的脸颊。脸颊上两行眼泪灌溉过的纹路分外显眼。
“今天春分啊,不来心里不安啊。”她哽咽着捶着自己的腿,“我们就是这天把他弄丢的,我要在这里等他。不来怎么对得住他!‘’边说着眼泪她又哗啦啦掉落下来。掉到男人伸手搂着她的手上,化成硬币般大的水印。
男人嘴巴张着,想要说点什么,却最终化成一口气,吞回去了。他甩开手上的衣服,轻轻披到女人肩上。
“他当时肯定记得回家的路啊,怎么会丢了呢······八年了,他究竟在哪啊?” 女人泪水鼻水涌着,吧嗒吧嗒掉在地面的松针上。
男人背过身,肩膀一耸一耸,吸了吸鼻子。“会有消息的,我们回家等吧!”
“哪来的消息,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苦命的儿啊,当年就不该让你自己回家”说着,她拼命捶着男人的腿,“都怪你,你当年为什么要答应让他自己回去!我们都快砍好柴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再等等!”哭喊声像一把把刀子,扎得整座山林都疼的窸窸窣窣起来。
男人的膝盖被捶得都弯了,他蹲下来,拉着女人的手,深陷的眼眶像一口深井,此时水再也止不住了。“他以前也自己回去过啊,他认路的,肯定是被人拐走的。会回来的,会找回来的。”男人整个身子抽动着,低沉的哭声,伴着草丛里的纺织娘的叫声,仿佛整座山林都呜咽起来了。
此时,“叮叮叮” 手机铃声打破了世界的呜咽。
男人一看亮起的屏幕,大手迅速左右擦了下脸,吸掉了鼻涕,清了下嗓子。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嘘,我母打电话来了”。
“姨啊,好,就来吃了,阿玉刚刚在田里弄菜,我和她弄完这垄就回去了。”
他搀起女人,拎起她披着的衣角,往女人脸上左右一擦,“别哭了,别让母发现了。走吧,她等我们吃饭呢。”
女人起身,抽搭着说,“”明天我们再去派出所问问有没有消息吧!”
“好,上午就去。会找到的,我们要有信心。”
“嗯,今年春天找不到,那就明年。”
起身抬头,这会月亮挂上枝头,来了无数次的小路轮廓也更清晰了。此时,男人打开了手电筒,一束光亮起,照亮了来时的路,路边闪着光的露水格外瞩目,它们正滋养着每一寸土地,仿佛到处都有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