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读一篇特级教师写的教育反思,就想到这个题目。
他说,自己虽然兢兢业业,不辞辛苦,早起晚睡,甚至中午不休息陪伴学生,不放心学生,每天都在关注课堂的纪律,每天通报作业交纳情况,不断催缴作业,经常联系家长,也教育家长要关心自家孩子的学习成绩和名次。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学生,不断地提醒学生,要求达到自己的标准。对于班委会和班级小组等团队建设,也抓得很紧。没想到,在考评中不仅学生不买账,个别家长也对他提出质疑:剥夺了孩子的快乐,影响孩子的成长!
其实,我们一些教师就是这样做的,以爱学生、为学生的名义做着伤害学生、伤害教育的事情。忘记了自己的“霸气”、“严格”、“控制”恰恰加剧了学生的奴性和对自己不负责任的“应付”。
教育不是做得越多就越好,也不是你越“负责”越“认真”“越忙”就越好。鱼往往是喂死的,花往往是浇死的。教育需要留白,需要空闲,需要发呆,需要自由生长的空间。
作为教育者,是不是想过:学生属于谁?我们为谁而教育?我们自己做的事情有意义没意义?我们是为了学生还是为了自己?我们总是对的吗?我们的严格管理是不是对学生构成一种“文化的侵犯”?我们对自己满意吗?我们是不是真正爱学生?
作家朋友冉云飞先生有一本书《给你爱的人以自由》,这书名其实也是一种爱的理念。爱不是控制,而是希望爱的对象按照天性自由生长。有限的爱是占有,而无限的爱只关注爱本身,不要求什么回报。
教育需要师生双方的体验和经历,需要自由和解放,外在的灌输往往起不到什么作用。《圣经》上说:凡事都可行,但不是凡事都有益处。重要的是让受教育者明白,什么是可行的,什么是不可行的,学会自我教育,学会正确的判断和抉择。
由“行”到“知”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成也好,败也好,都是生命内在的收获。教育者需要认识到自由的价值,可以说,没有自由,就没有教育,而自由意味着责任,不是放任自流。专制制度下的管理者因为大一统思维的长期强化,容易出现自以为义的滥权,而看不到自由的价值。
真正的教育源于自由,人在自由环境中最有责任感。当一个教育管理者把一个群体管乖了、管顺了的时候,他其实是对一个民族在犯罪,因为他扼杀了这个共同体的自由意志。
当然,学生自己的责任不能全部让教师承担,应该尽可能早地让学生自己担负起自己的成长责任,让学生自己学会教育自己。
事实上,当一个人不能为自己负责的时候,他往往会把责任转嫁给社会。当一个人不能“为自己”的时候,所谓“为国家”“为社会”“为学校”“为家庭”都是扯淡。当一个学生没有学会自我教育的时候,真正的教育其实并没有发生。
教育者是为“一个未知的社会培养公民”,而不是仅仅培养一群为口腹而战的考试动物。教育者也别成天哼哼教诲人家,回到自身,像这位特级教师一样,多反思自己,从教育自己开始,寻找真正的教育吧。
在我上面的文字写出来一周后,外校一个朋友的孩子私信我,说某个主任到操场上抓她们回教室学习,她感到特别受伤,也感到“特别恶心”、“特别不可思议”。她说,这是我们的课外时间啊,每天九节课,周末了,我们住校生到操场上活动一下,打一会儿篮球,有什么不好?难道就喜欢我们六十多个人装模作样地坐在昏昏欲睡的教室里做题?
我不觉感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么傻干的教师,但这样的教师在中学却很有市场。现在听见一些“优秀教师”以居高临下的方式训学生,甚至羞辱学生,我就感到特别难过。
需要多少悲剧才能惊醒教育者?
江西临川二中的一位班主任很“负责任”地没收了学生的手机,学生多次索要不还,后被学生两刀毙命;湖南益阳那个很“负责任”的班主任不让学生回家被自己看好的“优秀学生”26刀刺死;最近辽宁盘锦的一个很“负责任”的女教师也被学生刺杀……学生要对教师失望、仇恨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盲动?这些血的教训还不能惊醒这些很“负责任”的教育者吗?要傻到什么时候才会醒来,难道也需要挨揍甚至挨几刀才能明白如何与学生相处?才能学会接受人人平等的价值观?
爱,首先是尊重,教育者,首先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自己和学生的人格是平等的,在尊严上也没有什么特权,你只是早生了几年而已,如果每个人都活八十岁,那么在无限时间河流中只是占有的时间段不一样,没有什么大小之分。
爱,是不能犯傻的,爱也是不能强加的。强奸犯也说“爱”,结果却成了罪犯,这,难道不能引起教师的警惕吗?处在教育场域中,教师的“爱”,到底是真正为了学生,还是为了自己?需要认真反思。
教育最怕愚蠢地认真。
现在到了我们该重新反思“为学生负责”这句话的时候了,一如反思政府部门发布的文件上的话:“实现好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如果人民群众的利益让政府去实现你觉得可疑的话,那么学生的责任让教师去承担甚至去承包,难道不也很可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