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的十六岁生日。那天课活的时候我早早地去领了手机,只为了等一句生日快乐。我拿着手机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只有网易云音乐在日推里推给我一首生日歌。
而今年不一样。今年有家长们殷殷切切买下的六七个蛋糕,有为数不多的礼物,有镜头里随风摇曳的蜡烛,我很满足。
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我站在十六岁的尾巴上,企图回忆起这一年。十六岁是一个金光灿灿、永不消逝的长夏。全新的班级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在一次次熟悉之中渐渐褪去,兵荒马乱也只有埋头去适应。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单纯,秋去春来,我便意识到:新的一岁又要到来。坦白说,我的十六岁高开低走,结束得仓促、潦草,甚至有些狼狈。以为是低谷,却没想到随后还跟着海沟,我的心境已经和从前截然不同。过去瞧不起被几个数字影响心绪的人,现在却连自己也身陷囹圄。而我自己站在莫大的欢欣和莫大的悲伤之中,一边流泪一边微笑,果然还是做不到。
十二岁之后,我便认识到一个事实:人的一生只会越活越艰难,而绝不会越来越轻松。看上去伤春悲秋乃至狂妄自我的定论,却在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眼中所见的世事上都表现得如同铁律。青春更是不可能万岁,在草稿纸上一遍又一遍划下“少年”只是被时间洪流拖入泥潭之前最后的挣扎,脆弱又悲伤。比在八十岁以后死去更幸福的事情是在十五岁以前死去,我执着地这样认定,不意味着我要践行这一切。或者说,这样一种细微又幽暗的情感只会在角落中滋生,也只有当世界黑暗下来之后,才有闪光的机会。可能只是因为这些日子实在太美了,是在未来忘却了一切细节之后,脑中空空也会不由自主落泪的美丽。青春不死终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连同一整个草长莺飞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时代。
是从什么时候格外真切地意识到要长大了呢?我想是在研学回来的那个晚上。在车上颠簸了一天,归来之后却仍是失眠,适逢大梦初醒,有一种down to earth的实感。时间踏入春夏之交的五月,与其说是“竟然”,倒不如说“我终于意识到了”——所剩时日的无多、缘分的短暂、年华的紧迫,还有以肉眼可见的高速消逝的青春。而我尚未准备好,便要被推进熔炉,站出来决断,并且独自面对一切结果。在单向流淌的时间面前,我别无选择;光阴冢里的逆熵场再动人也只是在书页之间的瑰丽。
于是我细数近来的这几年:十二岁的时候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小孩子,十四岁说最好的一年就要来了,十五岁时祝自己永远是少年,十六岁却只剩下一句再见的叹息。其实单纯的年龄增长给我带来了什么呢?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大我四届闻名全校的学姐,温柔又善解人意,和她的一面之缘永永远远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候对六年级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向往,以为那就是成熟的模样,可真正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自己依旧幼稚,脆弱,找不准任何方向。我始终在“那个时候我应该就长大了吧”和“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之间徘徊,沉浸在一种没有尽头的向往之中,却也有一点点接近“永恒”的欢乐。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信仰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东西。此刻最棘手的局面就摆在眼前,如果我依旧这样不诚恳,连心底最真挚的懦弱、怠惰和幻想也不愿直面,那么便不可能唤醒沉睡的骄傲:血流汩汩,迎面是凛冽的风和不朽的余响。我想要以此为路标,弯折时间,收回覆水,破镜重圆。然后,衡量过利弊,还是要寄希冀于未来,片刻的感动值得一切忍耐。这既然我没有在十五岁的前夕死去,并且马上就要步入十七岁,那就让我一路艰难却笃定地继续活着吧。这不是什么虚妄的决心,只是那个未来的自己在时间轴尽头露出模糊的影子向我挥手,那里的风景美不胜收。
十七岁,
不破楼兰终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