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乡政府公益岗
我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我眯着惺忪的双眼,摸索到床头的手机。将手机拿在手里,一看号码,一股火从心头直烧到嗓子眼。我勉强将这股火咽下去,略带责备的说:这么晚了,还没睡呀?电话那头声音急促,我感觉到他的焦虑,哥哥,你睡了吧。我哼了一声。哥哥,我今晚想了半天,总下不了决心,究竟报那个岗位好一点。
我无言以对了,他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命运的眷顾上,希望此次考试能报一个竞争最小的岗位。这样,大概率可能考上。
辽宁本次招录公务员可谓历年之最。招录人数最多,招录条件最宽泛。看到公告的时候,我真替他高兴。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机会。当我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他时,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忧虑马上浮在脸上。我感觉我不行,我没复习,知识丢了好长时间。我恨不得踢他一脚,让他振作起来。他说,哥哥,你给我参谋一下,哪个岗位竞争能小一点。我没说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无话可说。沉默一阵后,我梳理了一下情绪,淡淡的说:这需要你自己做决定,我没这方面的经验,无能为力。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是我的老乡。一个毕业四年的大专生。被单位安排到办公室从事文件收发、打字、打扫领导办公室等琐碎工作。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忙着给一个部门打材料,手笨拙的在键盘上敲击着。看到他忙碌的样子,我想起了刚参加工作的我。我默默站在他旁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他磕磕绊绊的把材料打完,手忙脚乱的调整着材料的页面和字号。但打印出的材料却依旧惨不忍睹。格式散乱,字号大小不一,标题和内容混在一起。我忍不住动手帮他调整好。他一个劲冲我点头,表示感谢。我们就这样彼此认识了。
他单身一人,住在乡政府。我值班的时候,他就凑到办公室和我聊天,我们慢慢熟悉起来了。他25岁,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毕业后被县团委分配到乡政府工作,没有编制,美其名曰基层服务。工资少的可怜,不到一千五。一个男人,只赚这么一点钱,怎么能养家糊口。
他没有女朋友。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都不会嫁给他,爱情除了两情相悦,还需要面包和咖啡。咖啡代表这浪漫,面包代表这现实。他有一副好嗓子,歌声清脆嘹亮,直觉告诉我,他的歌唱水平与专业歌手相比绝对不逊色,唱歌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资本。如果是在校园,他的歌喉或许能吹动少女的芳心。而只是社会,姑娘们都变得现实而势利。她们衡量男人的标准是财富和权力。歌声对她们来说,狗屁不值。他每天晚上都执着的唱着,希望有一天能登上央视舞台,一唱成名。这梦想瑰丽美好,却飘渺虚无。我和他相处四年,他执着的唱了四年。偶尔,他也参加市里的比赛,都铩羽而归。不是他唱的不好,而是许多东西都不会像表面那样光明正大。他没有钱报班接受辅导,没有机会认识评委。而那些拿奖的,都是评委的弟子。他有时也跟我抱怨,认为自己是绿叶,永远只能做陪衬。有些花,没有绽放,就默默的凋零了。我劝他,实际点,先解决了编制在去实现梦想。这样即使不能一举成名,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却执着的认为:背水一战,不留后路才能实现梦想。
他嘴上不说, 但编制问题始终是萦绕在心头的烦恼,挥之不去。他希望通过努力工作来转变身份。每天没完没了的打材料,小心翼翼的为领导服务,兢兢业业的做好每一分工作,他委曲求全的讨单位所有人欢心。只有躺在床上,他才属于自己。
我提醒他,这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体制内的规则他根本不懂,能不能转变身份和你工作努力不努力没有一丝关系。体制内最重要的是背景和财富。他一没背景,二没财富,仅靠干工作转变身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劝他,还是把时间多用在学习上吧,考取一个编制,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其他都不重要,该放下的都马上放下,包括现在的工作。没必要如此拼命。
他不置可否。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思想根本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自此以后,我对他不再提任何建议。因为我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我讲的话,他依旧固执的认为,努力干活讨领导欢心才是根本。
他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依旧忙碌,依旧歌唱,依旧没有时间学习。四年时光,转瞬即逝。这期间他也参加了几次考试,都没有进入面试。
我有时想:他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用错了方向。南辕北辙的努力让他离目标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