娭毑每天吃完早餐就会要下楼晃荡到九点多再回来。六点半，我煮了两碗芝麻汤圆放在桌上喊她吃，每碗九个，碗边都是烫的。
我不习惯那么早吃，就打开电扇坐在沙发上翻起了《额尔古纳河右岸》，今天想把下部看完。昨晚睡前女儿跟我聊了其中的主要情节和人物关系。她不经意地看完了而我却拖了这么久。这是促使我继续看下去的动力，暂且不提。
我没注意到娭毑是否在吃汤圆，只记得她要多找一片调羹。我说我现在不吃，一片够，不用找。
人老了，傻傻地坐等三餐饭吃、洗澡、睡觉，不再接受新鲜事物，话题陈旧且重复，年轻人想搭话都很难。于是，我拿出三十元钱放桌上，请娭毑顺路带把小菜回，有什么她喜欢吃的也可以随便买。至少今天会多一点谈资。
我感觉刚坐在沙发上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反正书都还没打开，娭毑就拿着钱走到我跟前犯了难——如今搞不清哒，不想买。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壳说:“买喽！脑子不用会变呆痴。万一找错钱不也就三十块哦，又不是三千三万的。”
她又念现在应该有菜买哒哈。我跟她讲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带，菜多的是，不着急，不要做个大任务来搞，她想到那里（老年朋友集会的地方)坐多久就坐多久，实在忘记了也没关系，我等下再去买。
“你快去吃汤圆吧！”我催她。
“呷噶哒咧！”她边说边把钱放到包里，准备出门。
啊？你也吃得太快了吧！我甚至起身跑到餐桌前看了看:真的，碗底朝天，居然连汤都干掉了。饿了？昨晚也吃得很饱呢！——她吃得很舒服的时候嘴巴总会念“又美美地吃了一餐”这句话。总之，对于这用餐的速度，我感到十分震惊。
想想也正常。比如吃鱼，我一般会慢条斯理地把鱼刺与肉夹到饭碗里分离后再享用，生怕被卡。而娭毑总是急急地一起把带刺的鱼肉放到嘴巴里咀嚼，边嚼边连连吐到装骨头的盆子里，时不时“咳咳”作响。我猜那混合着肉的刺可能想去老人的胃里旅游一番，奈何吞咽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发签证，它不得不在嘴巴里活动几圈后遗憾地被食客抛弃。我每次看着她那着急忙慌的吃相，总要讲两句“慢点呷噻”。又想:楼下口腔诊所里的医生不会那么早下班吧？娭毑一辈子都喜欢吃鱼，难道这是长寿密码之一？
前天娭毑跟我讲她年轻时好“恶”（湖南话，凶，性格躁），崽女都怕她。我打趣: 你还恶，把个崽带得那么内向。现在恶不起来哒吧？还恶的话，冒得哪个管你哒！她笑了，伸出手拍了我一下。
我不记得从哪本书里看到的，也不知真假，说是大部分日本的老人晚年都执着于写一本书，记录自己平凡的一生。有一部韩剧里的老父亲（教师），也有在每晚睡前记录的习惯。导演给了很多镜头，特别温馨。中国的老人在干什么呢？看我婆婆这样能识文断字的，视力也好，都从不拿书看，宁愿自己一个人呆坐、斜躺，或在床上睁着眼冥想。
突然，我有了个浪漫的想法: 等自己也老不老小不小的时候，就去养老院找份工，专门为有需求的老人提供阅读服务，根据不同的文化层次设置不同的阅读内容。还能抓笔的，就写写回忆录。哈哈，也算专业对口。
注: 刚才七点左右，娭毑开门又关门，把菜放在门口，五秒后出去了。我料定会是这样的结果。性子急，有责任心呐！朋友圈的各位亲，您说我明天还叫她买小菜合适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