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教室的窗台上总摆着几盆多肉,在暑气里胖嘟嘟地挤成一团。张老师的碎花围裙永远沾着粉笔灰,她弯腰调整花盆位置时,发尾的珍珠发卡会晃出细碎的光,像撒在记忆里的星星。
开学第一天,我攥着揉皱的录取通知书躲在走廊。乡下小学的英语基础薄弱,让我连"Good morning"都不敢大声说。张老师发现缩在角落的我,蹲下来时围裙蹭到了墙根的青苔:"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怕开口,直到发现英语单词像积木,拼起来就能搭出新世界。"她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单词卡,背面画着简笔画:苹果树下的cat追着butterfly。阳光斜斜切过她的睫毛,在卡片上投下颤动的影,像在给单词注上跳动的音符。
她有个"秘密作业本"。每周三早读课,她会抱来贴满贴纸的笔记本,让我们写下不敢当面说的话。我在第一页画了只垂头丧气的蜗牛,第二天发现蜗牛旁边多了行彩笔字:"蜗牛的壳是家,也是盔甲,慢慢走,总会遇见属于自己的风景。"落款是张老师画的笑脸蜗牛,背着星星图案的壳。后来我在本里倾诉数学跟不上的焦虑,她用荧光笔圈出重点:"数学就像爬楼梯,今天多走一阶,明天就能看得更远。"那些被彩色便签标记的页码,成了我初中三年的精神地图。
深秋的黄昏,我因为想家躲在操场角落哭。她不知何时坐在身边,把保温杯推过来:"尝尝我煮的橘子茶,加点蜂蜜会更甜。"茶香混着柑橘香漫开来,她指着远处的教学楼:"看见顶楼的灯了吗?每个窗户里都有一群人在为梦想努力,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她的围巾蹭到我脸上,带着洗衣粉的清香,像妈妈的怀抱。那天我们看着暮色一点点漫过跑道,直到教室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撒在夜空中的星子。
去年回校看她,她正在给新生上英语课。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的教案上织出金色条纹。课间休息时,她从抽屉里拿出糖果盒:"还是你们爱吃的橘子硬糖。"糖纸在指间沙沙响,恍惚回到初一那年,她站在讲台上教我们唱《You Raise Me Up》,午后的蝉鸣穿过纱窗,和着参差不齐的歌声,在吊扇下旋出温柔的漩涡。
离开时经过教室后的小花园,她种的月季开得正盛。风掠过花枝时,我忽然想起她常说的话:"教育不是注满一桶水,而是点燃一把火。"那些在蝉鸣里背单词的清晨,那些在作业本上盛开的鼓励,原来都是她悄悄点燃的星灯,让每个迷茫的孩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