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第一次注意到陈书尧,是在高二的图书馆。她正踮脚够书架顶层的《汪曾祺散文选》,忽然有双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指尖轻轻捏住书脊抽了出来。抬头看见穿白衬衫的男生,后颈沾着片银杏叶,相机带子从肩上滑下来,在牛仔裤上晃出浅灰的影子。
“给。”他把书递给她,手腕上的银色手链碰在书架铁栏上,发出细碎的响。那天下午林小满坐在靠窗的位置写周记,发现斜对角的男生正对着窗外梧桐树按快门,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稿纸上投下颤动的影。
后来她才知道,陈书尧是高二(3)班的语文课代表,总在午休时抱着相机在校园里转。而林小满的周记本永远摊开在《简书》APP的创作页面,她写食堂阿姨总多给她半勺糖醋排骨,写清晨跑操时天边像橘子汽水的云,也写那个总在图书馆角落调试镜头的男生。
十月的校园文化节,文学社和摄影社联合举办“时光手札”比赛。林小满写了篇《教室后窗的十六种黄昏》,配了陈书尧在社团群里发过的晚霞照片。交稿前一天,她盯着电脑屏幕犹豫很久,在文末加了句:“感谢摄影师让光有了形状。”
第二天中午,陈书尧抱着相机堵住她去食堂的路。“你用了我的照片?”他耳尖发红,说话却带着点生硬,“参赛作品要标注摄影师姓名的。”林小满慌忙翻开U盘里的文档,才发现真的漏掉了署名。她正想道歉,男生突然把相机转到她面前,屏幕上是昨天傍晚她趴在课桌上改稿的侧影,夕阳从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
“这个算补偿。”陈书尧别过脸,指尖快速按了下保存键,“上周看见你在操场写东西,风把纸吹得哗啦响,你追着纸跑的样子……像只被风吹歪的蒲公英。”
从那以后,图书馆的固定座位旁多了台相机。陈书尧会在林小满写累时晃一晃刚拍的照片:沾着晨露的三叶草、飘落进花坛的粉笔头、夕阳里打羽毛球的女生扬起的马尾。作为交换,林小满把周记念给他听,讲到食堂大叔偷偷多给她炸鸡腿时,男生会突然举起相机:“笑一个,这个瞬间值得存档。”
变故发生在十二月。林小满在周记里写父亲要调去外地工作,她可能要转学。那天陈书尧没像往常那样点评她的文字,只是盯着相机屏幕发呆。放学时他把一个牛皮纸袋塞给她,里面是装订成册的照片,每张背面都有铅笔字:“2023.9.5 图书馆三楼,你读《受戒》时笑出梨涡”“2023.11.12 桂花树下,你说秋天像打翻的蜂蜜罐”。
最后一页是张拍虚的照片,能看见她在操场追逐稿纸的模糊身影,旁边写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每篇文章末尾的‘感谢光’,都是写给我的。”
平安夜那天,林小满的转学手续突然暂停。她气喘吁吁跑到摄影社,看见陈书尧正在冲洗新拍的胶片。暗房里红灯朦胧,他转身时,相纸上的影像渐渐清晰——是她站在教室后窗前,手里捧着刚印出来的文章,窗外的晚霞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
“我拍过那么多光,”他举起还滴着显影液的相纸,嘴角扬起极浅的笑,“最亮的那束,一直都在你眼睛里。”
第二年春天,他们的“时光手札”作品得了一等奖。展台上,林小满的文字旁贴着陈书尧新洗的照片:两个身影坐在图书馆顶楼,女生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男生的相机镜头对准远处的樱花树,却在取景框里偷偷框住了她垂落的发丝。
蝉鸣渐起的六月,林小满在《简书》发布了新文章,标题是《致我的专属摄影师:原来我们早就在彼此的镜头里,藏好了整个夏天》。评论区第一条是陈书尧的回复,附了张照片:图书馆的老空调又开始滴水,他抓拍了她慌忙用笔记本接水的瞬间,水滴在纸页上晕开的痕迹,像朵正在盛开的白合花。
而那个装着交换日记的牛皮纸袋,此刻正躺在教室后排的储物柜里。里面的照片和文字随着时光渐渐泛黄,却永远封藏着十六岁的夏天——那时的风很轻,阳光很暖,两个少年在彼此的世界里,悄悄把光酿成了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