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小沙从小在乡下长大，春天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夏天鲜活可爱的小鱼虾、秋天果香弥漫的橘子林、冬天热气腾腾的红枣糕，构织成他的童年四季。

初中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那所闻名遐迩的重点中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他喜极而泣，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城里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管它什么样，王小沙哼着歌儿，跳着舞儿，在外婆家的西瓜地里打了个滚，抱着录取通知书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二）

漫长的暑假结束了，这是王小沙第一个想快点过完的假期。

开学报到的那一天，他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县城的公交车，开启了期待已久的高中之旅。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车程，终于来到了这所梦寐以求的学校。

“啧啧，不愧是重点中学，校门都建得这么气派。”王小沙放下手中提着的两个蛇皮袋，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着这座美丽的校园。

正当他沉浸于校园风光的时候，一个清纯可爱的学姐走了过来，瞄了一眼他身旁的蛇皮袋，轻声提醒道，“同学，行李不要放在校门口，会影响别人走路的。”

他闻言回过神来，嬉皮笑脸地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姐。我这就把东西搬到寝室去。”

（三）

开学的第一堂英语课，教室里热闹的像个菜市场，每个同学都热情高涨，有的人在讨论老师的长相，有的人在炫耀着中考成绩，有的人已经熟络地交起朋友来。

只有王小沙自顾自地趴在课桌上闷头睡觉。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老师快来了，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睡眼惺忪的王小沙也缓缓地抬起头。

在大家都屏气凝神的时候，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老师走进了教室，面带微笑，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苏晓墨三个隽秀的字。

“原来昨天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学姐是我们的英语老师。”王小沙自言自语道。

“这是你们进入高中的第一堂课，先给每个人一分钟时间作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下。”

英语似乎一直都是城里学生的强项，那些口语好的同学恨不得把这一分钟当成十分钟来用，都想在老师和同学面前出出风头。

轮到王小沙时，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费劲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可以形容自己的单词。虽然他的中考英语成绩还算不错，但英语一直都不是他的强项。最后勉为其难地蹦出来一句“Hello,I’m WangXiaoSha”，还带着奇怪的口音。

全班四十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王小沙的窘样，几个女生还在下面议论纷纷，吐槽着他的名字和发音。

“同学们安静”，苏老师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在黑板上写下了handsome和natural两个单词，“老师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啊，潇洒而自然。”

虽然王小沙并不在意同学们的嘲笑，但他还是向这个平易近人的老师报以感激的微笑。

后来，王小沙在课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跑去英语办公室问苏老师题目，其实他以前从来没有主动问题目的习惯。

有时候，他还把一些课余时间写的英文短诗夹在英语练习簿里交上去。

（四）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时，王小沙不以为然地看着自己英语试卷上鲜红刺眼的58分。即使英语不及格，他的成绩依然在班里名列前茅。

不过，他还是被苏老师叫到教室外面谈话。

“王小沙，是不是我上课很无聊，你不喜欢听我的课？”

“不是。”

“那你为什么别的科目都考得很好，单单英语不及格。”

“苏老师，下次考试我会努力的，以后有不懂的地方都来问你。”

那天晚自习，正好是苏老师执勤。

王小沙正在和前桌用手绘的棋盘下五子棋。两个人你来我往，厮杀正欢，谁都没注意到苏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们俩。

“王小沙，你给我出来去办公室罚站。”

到了办公室，王小沙忐忑不安地低下头，准备迎接苏老师的责罚。

出乎意料的是，苏老师语气温和地说，“小沙，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就不能花点心思在英语上吗？你看这次月考全班就你一个不及格。这样吧，周五你来我家补习英语。”说完，拿出一张纸条塞到他手里。

王小沙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觉得这是一个梦，但看着纸条上的地址，这又不是梦。

此刻，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头小鹿在七上八下地乱窜。

（五）

周五一大早，王小沙一反常态，第一个起了床，开始翻箱倒柜，拿着衣服对着镜子左比右照，最后换上了那件他觉得最帅的黑色衬衫，其实他的衣柜里一共就三件衣服。

他觉得今晚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这一整天，王小沙都无心听课，连最喜欢的体育课也托同桌请了假。还有什么事比今晚去苏老师家补课更重要呢？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洋溢着傻笑。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还没等老师布置完作业，王小沙就拎起书包，心急火燎地冲出了教室。

苏老师家在学校旁边的小区里，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他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在小区里转悠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找到这该死的三十二号楼。

按门铃的时候，王小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手有些颤抖。

“我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苏老师倚着门，一袭白色睡裙，清丽脱尘，宛若仙女。

“老师，我，我...迷路了。”王小沙楞在原地，支支吾吾，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快进来呀，楞着干什么。”苏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老师的家简单而温馨，松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里的书架，上面整齐地陈列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王小沙随手拿起一本精装的《雪莱诗选》，“原来老师也喜欢浪漫主义文学啊。”

“怎么？老师教的是英语就不能喜欢文学了么？你快去洗把脸，我来给你讲题。”

书桌前，王小沙埋头紧盯着试卷，心绪却难以集中。身后的苏老师正弯着腰，一丝不苟地给他讲解语法，散发着洗发露香味的长发不经意间撩拨着他的脸庞，似春风，似细雨。

起初王小沙还能控制住内心表白的念头，在试卷讲到一半的时候，他情难自禁，回身握住了苏老师的手。

苏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老师，我...我...”平日里能说会道的王小沙在这一刻又说不出话来。

“小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你能理解老师的心思么？”苏老师的眼眶有些发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苏老师。”王小沙松开了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对这个年轻女老师造成了伤害。

“你能明白就好，把这套试卷做完就去休息吧，沙发上有被子。”说完，苏老师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是个静谧的夜晚，王小沙躺在苏老师家的沙发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天上的星辰很美，

却不可触及。

（六）

大学毕业后的第三个教师节，王小沙回到高中参加母校的百年校庆。

听同学们说，苏老师和本校的一个物理老师结了婚，女儿今年已经六岁了，在上幼儿园。

在那个熟悉的英语办公室里，他见到了阔别七年的苏老师。

她笑音如故，只是眼角添了几道依稀可见的细纹。

在那段青春动荡的岁月里，我们的内心深处埋藏着一缕缱绻情愫，像夏夜的梦，像天上的星辰，美好而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