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世间有几人能像蒲思恒说的这样?
有志之人立常志,无志之人常立志。
想起二十年前,我就读的学校校报因经费原因停刊了,校报的主编是我文学上的启蒙老师,对于校报停办,他无能为力,深表遗憾,却也不失希望,在解散校报编辑部和校报记者团的会上,他对我们热衷写稿的三十二名同学说:“你们这三十二位同学中,将来哪怕有那么一两位能成为作家,我就感到很欣慰了。”
我当时听了,感到诧异和难以置信,三十二人中能有一两个成为作家就欣慰了?要求太低了吧?文学种子的成活率就这么低么?我当时暗下决心,将来只要有一碗饭吃,我就不会放弃写作。其他同学有什么想法,我不得而知,我相信当时志同道合者还是有几人的。
毕业后,同学如离巢鸟,彼此天各一方,鲜有联系。五年后,我认真地打听过自己以外的三十一位校友,发现他们早已成了“仲永”,悉数向物质向现实投降,不再拿笔作文了。
到如今,二十年过去,能坚持下来,似乎也只有我一人而已。此时的我,不得不佩服老师对世事的洞明,看来当初的期望值低点是正确的,物质太强大了,造化也会弄人。老师当年抱的希望小点,失望也会小点,回头盘点时,不至于心寒。
夜深人静时,我有时会神飞天外,作想当年的三十一名爱写字的校友,我不知道放弃写作的他们,在同样的星空下活成什么样子,是否也像我一样,追求上进、再上进,追求职位、追求金钱也追求悠闲,到了中年却又忽然发现,上进之后、升职之后、财富积累之后,换来的反而是更加忙碌而焦虑的生活。
我们中国人难道就该活得这么沉重么?能否不那么功利,不背这么沉重的名枷利锁?不那么疲于奔命般心急?不那么攀比世俗眼中的成功?给生活松松绑,给自己松松绑,让生活回归到一派天然,人生不是更生机盎然么?
其实,我毕业二十年,二十年间国泰民安,有一碗饭吃的目标早已实现,我为什么还不能潜心写作呢?扪心自问,是我向外索求太多了罢。外求太多太甚,人如上紧的发条,怎会过得轻松自在呢。鸟儿大清早就发出悦耳的鸣叫,那是因为它们只求温饱,不积累财富名声。人活得不易,那是因为欲壑难填。不丹国民的幸福指数高于绝大多数国家,是因为他们对自然对外界索求极少。
有时工作上焦虑多了,我会蓦然放松自己宽慰自己,作想:我不是有一碗饭吃了么?何必那么在意更高的追求?腾点时间好好追寻所爱,多好。工作慢点完成就慢点完成吧,有点失误就有点失误吧,不再追求完美,只要不出大差错,不失去饭碗就行。
人生最该珍视的,还是当初的理想,追求自己喜爱的东西,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幸福才如侍婢常伴左右。
我已走出半生,在万丈红尘中浸染二十年,归来仍是当初的我。
有时庆幸自己,傻点也好,一个爱好能傻乎乎的坚持这么久,并能形成习惯,使女儿效仿,也不失为意外收获。我才九岁的女儿,拿起笔就能写三四百字的作文;能无师自通下载简书,首篇文章就写九百多字,嚷嚷着长大要当作家。以前她在我写字时,经常跑来坐在我膝盖上,好奇地问我在干嘛,要我陪她玩。我不想被她打断文思,常说我在考试(她读学前班后,对考试的严肃性、重要性和不可打扰有了印象),她便听话地一边玩去了。等她稍大后再问我,我说我在写小说。当她说她长大要当作家时,我问她,是不是现在受爸爸影响了,才有这想法。她说,爸爸,不是现在你才影响我,是三年前你就影响我了。我听了,倍感欣慰,原来女儿六岁时,我爱写字爱看书的习惯已烙印在她小小的心灵里,不曾想过,身教竟强于言传这么多。
我觉得女儿受到爸爸这样的潜移默化,比留给她巨额财富更好,更让她有成就感和幸福感吧。这才是真正的种颗金子在她心里。
正如我这么多年,外求之物虽多,但能让我长久安妥灵魂,让我生欢喜心和幸福感的,依然是写作。不是因为写作能改变我多少,能让我如何地飞黄腾达。爱好就是爱好,聊以自娱,它没有太多的利弊得失的权衡。
人的爱好可贵之处,恰恰在不是时间和金钱可以衡量,比如写作吧,兴奋时它可以让我体验一气呵成的快感,失落时仍存自信不失望,饥饿时可煮字疗饥,悲伤时能抚平伤痛,苦闷时会排解烦恼,寂寞时可消谴时光,烦躁时能迅速静心。写作带给我的改变不大,但我仍愿舍弃写作以外的追求,越来越纯粹地迷恋排列文字,“初心”的魅力,总是那么让人动心。
你能选一项爱好,立一个长远的目标,并让自己的热情为之燃烧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生吗?如果你能,你会跟我有同样的发现:坚持爱好和理想,幸福就永远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