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烟雨凄迷

我若要词绝虚伪的罪恶，我只好赤裸裸地把我的心境写出来。——郁达夫

襄阳古城，临汉门外。

残阳映着霞光，水面升腾起薄薄的淡雾，远山若隐若现。岸边的几株红枫树叶在霞光的映衬下愈发红的可爱。秋风乍起，河面泛起了微波，一层一层的细浪，碰碎了倒映在水面的漫天晚霞，飒飒的凉意，逼入人的心脾。

护城河畔，三三两两的钓鱼的人，静静地坐在河边，手握鱼竿，全神贯注的注视着水浮子，这不就时古人与我们描述的物我两忘的境界么？

台阶上一层金黄黄的银杏叶子提醒着人们，时至深秋亦。是薄寒浅冷的时候，也是泣别伤离的日暮。

黄靖就站在护城河边，这也是他每天最享受的时光，或立或卧，走走停停，不会有人打扰到他，可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前的景色，使他想到了昨天陌颜分享的美文。

捡拾一片落叶，放于手掌轻轻抚摸，那曾经的葱碎和丰满，如今变得斑斑泪痕，那清晰的脉络，分明在诉说着一段流年往事，在清秋的韵脚里，渐行渐远。

些许年来，黄靖有一个心愿，将自己支离破损的记忆，铺衍成文字。自己虽不能成为大家，但粗陋浅白的语言，却字字藏着难言的泪滴和无言的欢笑。待到归去之期将至，细数自己藏在内心的小美好，思慕着的那些她的片片影像、故事像放映一般回放，难道不是一件快意一生的事么。而这里首要记忆地自是青涩的心恋，美丽俏皮而又冷峻的古悦。

古悦很美，那时还不流行画妆，当然，也不是化妆的年龄；服装颜色、款式也没有现在的色彩缤纷，港台风、韩流、欧式、复古之类地种种样式。都是很普通的当地手工裁剪缝制的衣服，但古悦每一件衣服穿在身上总能引发同学们暗暗的赞美。

记得有一次班级组织到邻近的城市春游。最后，在逛服装批发市场时，班级的女同学一起买了一套极其普通、低廉的大路货哪种衣服，大约是五元一套的样子，粉红色的上衣，深蓝色的裤子。虽然同样的服装，但穿在不同的人身上，光彩自然不同，有的显得很土气，也有的看上去极不协调，很难看。穿在古悦身上，衬托着粉白的皮肤，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用当时的话讲，她就是衣服架子；用当今时髦的语言形容就是有模特样的身材和容貌。当时没有校花之类的名词，但她称的上这样的称谓。

直到十多年前的荷泽牡丹节上，黄靖在演唱会中看到大明星赵薇，不是在电视中、电影中的那种看见，也不是《还珠格格》中的剧照哪种，就是现场的赵薇像极了古悦。

缓步之间，黄靖来到了大北门前。

大北门已经不再开启，锈蚀的斑驳的、厚重的木质城门掩合在门洞的墙边。青灰的城墙经历的风霜雨雪的剥蚀，有的已经裂缝，有的裸露出坑洞，有的地方苍苔茵茵。

黄靖极力想像郭靖和他的蓉儿驻守襄阳，风云聚合、江河潮生、神功五绝、草莽丐帮，引江湖无数英雄豪杰纷至沓来，守卫这江南最后的屏障。

时光穿越，哪时的同学们青涩纯真，伴着《射雕英雄传》的热播。班级里有了梅超风、黄蓉、华筝公主、程瑶伽、穆念慈，这些耳熟能详的热词在男同学里一一对号，快乐的时光仿佛近在眼前。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青丝——”

每次背到这儿，黄靖脑子里就会浮现古悦的影子，脑子也就不知不觉间飞了出去。

“青丝，青丝....”，又卡壳，反反复复好几遍，就是进不了脑子里去。

偏偏这时，赵颂和古悦的窃窃私语声又传了过来。

“鞋子，我观察黄靖、刘丽好长时间了。”坐在后桌的古悦压低的声音在和赵颂说话。

“看到什么了，古悦。”鞋子的回话慢不经心。

“开学都半学期了，黄靖、刘丽好像还隔着梦河汉界。”古悦的说话的腔调带着戏虐，声音却婉转动听极了。“而且，看黄靖的两只手拘束地放在桌子上，生怕越过了界的样子，很拿捏人。”

“黄靖是呆子么，刘丽也很守旧。”鞋子悄声说。

“黄靖为什么叫呆子，你叫什么。”古悦好奇地问道“好像你们都有绰号。”

“呆子，就是榆木脑壳，也是八戒的绰号，就是除了读书学习，好像没什么爱好。这个绰号还是一年级我们给他起的。”鞋子继续说“张军外号叫闹闹，就是调皮，喜欢和人辩论的意思。”

“有点像呀，比较贴切。”古悦一脸好奇地盯着鞋子，问“你自己叫什么。”

“叫鞋子，就是穿在脚上的鞋子的‘鞋’。一则我左眼有点斜视的原因；二是指我脾气古怪。”

“嗯，你有时候脾气是有点怪怪地。”古悦附和着说。

“这道几何题好难呀，找不到分割线，不知道怎么解？你问问黄靖。”

“你自己去问呀，不就在你前面么！”

“你俩不是好朋友吗？”古悦的声音带着调皮的嗔怒。

“《陌上桑》这篇文章摘选自南北朝时期的《乐府诗集》，这首诗以幽默诙谐的风格和喜剧性艺术手法，刻画了一个既美丽坚贞，又聪明的采桑女子形象。”王老师生动地讲课，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罗敷代指美女，不是一个特定的名字。......”

不知什么原因，后桌的赵颂和古悦的抽屉里传来的争夺的声音，开始是轻轻地，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

王老师瞪了一眼，她们安静了一会儿。老师一回头板书，又悄悄地动了起来。

“赵颂，交出来！”王老师走到他俩课桌边，低下头严厉地看着古悦和赵颂。

“什么也没有，交什么呀？”赵颂嘀咕了一句。

“你俩站起来！”王老师生气地说。“俯身看看了桌洞，也没有发现什么。”

“上课不许做小动作，再发现你俩做小动作到讲台站着听课。”老师说完继续上课去了。

小巷音乐店里正播放着《一无所有》，崔健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配上摇滚激昂的旋律，仿佛自己的心脏跟着跳动起力，让人疯狂的窒息。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噢...... 你何时跟我走

放学后，闹闹、鞋子、假丫头和黄靖穿过一排排工房小巷，朝南头坝岭走去。

闹闹：“崔健哪是在唱歌，那叫吼。我就喜欢刘欢的歌。”说着说着，就哼了起来。“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刘欢扎着马尾辫，声音有点娘娘腔，根本没有崔健的歌好听，崔健才像一个爷们。”鞋子反驳道，还不忘记讥讽一把。“说你有点娘门，果然同性相吸。”

“呸，你才像娘门呢！”闹闹瞪大了眼睛，举起拳头，一副要扑上去斗架的样子。

一路打打闹闹，转眼间来到了坝岭子。刺槐树金黄的落叶散落一地，臭椿树半黄半青的树叶挂在枝上。远远望去，刺槐、臭椿、梧桐、柿子等树木呈现出金黄、黛绿、深红等暖暖的颜色，在碧蓝碧蓝的天空映衬下，绚烂多彩，令人沉醉。秋天是色彩最绚丽的季节，北宋词人范仲淹有词云，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大楷说的就是此时此地的景色吧。

坝下有一条不宽的小沟，工厂和生活污水从这里排放，所以河水也不清澈，甚至有时带着刺鼻的气味。河的两岸被附近的居民开垦出一小片，一小片菜地，春天油菜花开，蜜蜂嗡嗡地盘旋在花间；夏季黑白菜、香菜、香葱一片一片地镶嵌其间。景色虽不甚好，却记载着黄靖伙伴们的快乐时光。

小沟中间有二三个木枝绑扎成门形的垫脚的桩，方便着人们来往两岸。不过这也是给年轻体壮的人准备的，年纪长点，身形不太灵活的自是不行，需要绕远一段路程，从黑大桥面通过。据说，这个大桥是日据时期修建的简易过道，可有年头了。

闹闹退了几步助跑，向着木桩冲过去，右脚跳上第一根木桩，使劲一蹬，借着惯性，左脚跨到第二根木桩，左脚好似轻轻一点，闹闹右脚已经到了第三根木桩了，转瞬间，矫健的身形已经到了对岸。

每次从这里通过，伙伴们从内心升腾起骄傲。这过木桩的动作，就像《少林寺》觉远大师练功时提着木桶从小溪飞过一样。

也不知怎地，平时最轻松地鞋子今天在过第二根木桩后跌了下去，水不深，恰恰没过膝盖，由于惯性的原因，他差一点扒进沟里，幸亏双手紧紧抓住了木桩。鞋子一脸晦气地淌水到了对岸。

“鞋子，怎么还没忘记王老师的批评呀，还是脑子里想着古悦开小差了，平时不是过的挺顺利的么。看我一跳一跳就过来了，你变成落汤鸡了吧，哈哈。”闹闹不忘显摆一下自己，顺便挖苦一下鞋子。

“还说我呢，古悦起了作答的时候，我看你比她还急的样子。怎么，想和我换座位呀。”鞋子揭起了闹闹地老底，顺手撩起水向闹闹撒去。“前天，你还给她递纸条吧，古悦拿给我看了，写地什么着来，我想想......”

“写地是‘鞋子是个大色鬼，你要小心点！’”闹闹抢着话头说，一幅怕被揭穿的样子。

“你们天天勾着头，脸对脸说啥，差不多都凑到一块去了。”假丫头这时接腔。

“小心梅超风在你脸上抓五个窟窿。”鞋子一边愤愤地朝着假丫头看去，一力作出“九阴白骨爪”的形状，比划了一下。

假丫头细皮白肉地，说话到现在还没有变腔。“梅超风”是他的同桌，有着男孩子气的明艳，假丫头被明艳挤在桌子的一个角落里，只好忍气吞声。明艳就是假丫头心里的逆鳞，只要一提起她，假丫头马上就会蹦起来。

“我看你像‘铁尸’陈玄风，你俩个比较合适，我们换换位，让我和你的蓉儿在一起吧。”假丫头阴阳怪气地说。

“非也，非也，鞋子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怎么着也不像‘铁尸’陈玄风，你们说是不是呀。”不容鞋子争辩，闹闹帮腔了。“怎么也像‘欧阳克’呀，你的一众婢女和毒蛇弄哪去了，小毒物！”

“上星期，王老师从谁抽屉里拿出了一本手抄本，叫什么来着。”鞋子故意停顿下，故作思考状，点了点闹闹的痛点。“哦，想起来了——叫《少女之心》。”

“也不知道谁塞到我抽屉里去的，我可没看。”闹闹争辩说。“倒是你，有很大的疑点，该不是想给古悦看，怕老师逮到，偷偷塞进去的吧。”

天渐渐变黑了，沟边的野菊花正在绽放，不远出的芦苇花的颜色也已经变的灰白，芦苇随晚风轻轻晃动，散开的芦花随着风在空中飘浮。

“这会儿风景真好，伴着夕阳西沉，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一切，远处秋的色彩好好像更浓更艳了。”黄靖岔开了话题。

“黄靖，你别打岔。鞋子正在想古悦呢！”假丫头一边大声说，一边向坝顶冲去。

只听到“碰”的一声，假丫头在坝顶不知和谁迎面撞到了一起。

“谁在想古悦呀，假丫头，说给我听听。”上边传来了明艳的声音。

黄靖、闹闹、鞋子紧跟着来到了坝顶。只见明艳右手揪着假丫头的衣服，两只眼眼紧紧盯着假丫头。

明艳和班长李琴、古悦、古玲等女同学站在一起。古悦的脸色渐渐的变的潮红，目光投向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