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经年

又一个周一,为期五天的讨厌生活又要开始了。

热闹的教室在柳绵进来的那一刻,瞬间安静,无数双眼睛从她身上掠过,不自然中带着一些鄙夷。

大概就是前两个星期,班级里突然传出柳绵的爸爸骗了别人很多钱,在外面躲债,而她的妈妈被债主欺辱,跳楼死了。

对此,柳绵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她也慢慢接受了别人对自己的刻意回避。

柳绵如无其事走向自己的座位,“麻烦让一下。”

林西延正伏在课桌上补觉,听到这句话,抬起头,后靠在椅背上,屈在课桌下的双腿慢慢伸直,人带着椅子一起往后退,给柳绵腾出了一条道。

“谢谢。”

“嗯,”林西延淡淡一声,不带丝毫情绪,而后又恢复到原来的姿势,继续补觉。

“绵绵,你别放在心上,”前面的余晓转过身,安慰她。

“没事儿的,”柳绵笑着回应她。

中午吃饭时间,柳绵没什么胃口,没去食堂,就在教室里写题,班里有几个女生是从家里带饭的,一起在教室里吃。

几个人聊着聊着,便将话题转到了林绵的身上。

“哎,你们说,她爸妈都那样了,她怎么还能安心在这让儿上学啊,”说话的女生放轻了声音,但在教室里,依旧听得清晰。

林绵没管她们,继续写题,身旁突然落下一人影。

林西延回来了。

“他今天怎么这么快?”柳绵心里疑惑,看了他一眼,埋下头写题。

“听说他爸还欠了好多,那些债主不会来找她吧?”一个女生故作惊恐地开口。

另外一女生哼笑两声,“说不定她跟她妈一样,早就被……”

话没说完,教室里响起林西延不耐烦的声音,“不能快点吃饭?教室里都是饭菜的味道。”

柳绵被林西延的突然发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笔在卷子上来处长长的痕迹。

几个女生沉默,快速吃完了饭。

午睡时间,林绵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

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脖子有些不舒服,柳绵转了个头,直接撞上了林西延的黑眸。

一秒,两秒,三秒……

在即将陷入彼此眼神之时,两人默契地偏过头,一个红了脸颊,一个红了耳廓。

下晚自习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当接孩子的家长离开,路上就冷清了很多,陪伴柳绵的,只有暗黄色的灯光。

巷子的路灯坏了,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又或者,这根本没有尽头。

柳绵走到巷子旁的砖块堆里,熟练地拿出一块玻璃片,将手藏进了校服袖子里。

到家门口时,房门依旧大开,屋内碗碟破碎,桌椅残缺,一团糟,不堪入目,墙上被喷上红色油漆,写着——骗子!还钱!

对于这一切,柳绵早已经习惯,随便收拾了一下,拿出包里未完成的试卷,书桌坏了,就放在床上,跪在床边写。

隔天早上,再到教室之时,言论再一次发酵。

“听说昨天柳绵她家都被砸得差不多了,墙上都是油漆诶。”

“真的假的啊?”

柳绵从她们身边经过,她们假装看不见,依旧聊得起劲。

“嘭!”课桌被重重砸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林西延抬眼扫过那几个说话的人。

林西延这人平时话就很少,也很少跟人交流,班里的同学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都不再说话。

柳绵站在原地,看着林西延因太过用力而通红的手,陷入了沉思,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不过去吗?”林西延用眼神示意自己让开的路,语气里没有了刚才的戾气。

“哦,谢谢。”柳绵点头致谢。

林西延照常拉过椅子,坐下补觉。

“这人怎么一直在睡觉?”自从和林西延调为同桌后,印象中他除了上课以外,几乎一直在睡觉。

“绵绵,你别听她们瞎说,别放心上,”前排的余晓握住她的手,传递给她暖意。

“不会哒,”柳绵拍了拍她的手背。

好像不算太糟,有很多人误会曲解你,但总有人会站在你的身边,与你一起,共同面对流言蜚语。

下午开始,天气转阴,风雨欲来,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周五没有晚自习,5点半便放学了,下课铃敲响,暴雨也如约而至,雨滴砸在地上,水珠四溅。

雨势一会儿小不了,柳绵干脆回教室写周末作业,值日生刚打扫完,桌椅整齐,椅子都放到了桌子上。

除了柳绵的,走近才发现,桌子下还堆着一些垃圾,垃圾沾了水,已经溢出了深黄色的液体。

双手紧紧握拳,无力感涌上心头,深吸了一口气,柳绵放下书包,扫掉垃圾,去厕所拿拖把。

刚想打开厕所门,就听见了里面人的对话。

“晓晓,要不我们还是把柳绵桌子下的垃圾扫点吧,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女孩儿的声音越说越低。

“怎么会呢,她就是那种人,你现在可伶她,小心有一天她把你的钱全骗走了,”余晓语气里的嘲讽显而易见。

门外的柳绵愣住,一想起之前余晓对自己的关心,只觉得恶心又可笑。

“要不是我告诉你们她的那些事儿,你们还被她骗着呢,”余晓一副大好人的样子。

毁掉自己的生活之后,又假装来关心自己,柳绵实在不明白,余晓到底是要干什么。

柳绵直接推门而入,里面谈话的人在看清来人之后瞬间噤声。

最精彩的当属余晓的表情了,惊愕之外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讥讽。

柳绵靠近余晓,直视她的眼睛,“余晓,你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说完,拿住槽里的拖把,扬起,水渍朝那几人飞去。

余晓连连后退,想骂人,可刚刚被她发现,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在学校闹了那么一出,柳绵到家时,已经快7点了。

天空还是飘着小雨,身上的校服微微湿润。

看着门前的行李箱,柳绵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去找了房东。

“那些人天天来这儿砸东西,我这房子根本遭不住啊,”房东心疼自己的房子,也很是为难。

当初为了躲那群人,妈妈带自己搬到了这儿,但还是被那群人找到了,之后便有了那一系列事。

“多的房租我给你塞在箱子里了,”房东留下这么一句,就关上了门。

翻开箱子,五张红色大钞出现在眼前,学校周围有宾馆,然而这些钱,只够她住七天。

走到巷子口,柳绵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讨债的人。

手松开行李箱拉杆,刚准备跑,柳绵就被人拉住了书包,那人重重往后一扯,柳绵摔倒在泥泞的路上。

动静不小,路过的人也只是看一眼,然后匆匆走开,并不想多管闲事。

书包被夺走,里面的书一本本倒出,接着是校服外套,柳绵连人带着校服被拖拽,拉链被粗暴拉开,那人从里面掏出了五百块钱和一块玻璃片。

“你爸骗了我们可不止这么些钱啊,不还清别想着跑!”

视野里那几人的身影逐渐消失,柳绵才从地上起来,蓝白的校服已经被完全浸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柳绵捡起书包,将课本塞进去,试卷泡了水,紧紧粘在地面上,一用力就会被撕破,柳绵小心翼翼地捻起试卷一角,缓缓提起来,刚将一半从水里解救出来,试卷突然断开,一分为二。

压抑了近一个月的委屈也在此刻涌上心头,是十几度的夜晚,柳绵的眼眶热得发烫,眼泪不断滑落,老天爷也很应景,本来的毛毛细雨开始变大。

背上不再有被雨水打中的触感,柳绵仰起头,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把黑伞之下,撑伞的人,是林西延。

他像是跑过来的,胸口起伏着,嘴里吐出白雾。

看着眼睛通红的柳绵,林西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刚刚他听见路人说几个男的在巷子堵着一个女生,他来不及多想,拿了一把伞就跑了过来,然后就看见柳绵一个人蹲在雨里哭泣,身旁水坑里还有坏掉的试卷。

雨天里,雨伞之下,少年向少女伸出手,少女搭上他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林西延刚想开口说话,柳绵的额头靠上了他的肩膀,两只手抓紧了他身侧的衣角。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不是疑惑,而是不甘,凭什么是她,遇到了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为什么呢,林西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就像他不理解,同样作为爸爸妈妈的儿子,为什么弟弟就可以跟着他们生活,而自己,就要被丢在这里。

等柳绵缓过来,已经是在林西延的家了。

柳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跟着林西延走了。

林西延的家还挺大,很干净,但是很空,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就没有其它的杂物了。

衣服全脏了,柳绵没坐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拘谨地站在原地。

林西延从厨房出来,递给她一杯热水。

“谢,谢,”应该是哭得太久了,柳绵的嗓子已经哑了。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短短一句话,林西延却说得极为别扭。

听到林西延这么说,柳绵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凉,快被冻到失去知觉了,也没推辞。

热水冲过身体,有一点点刺痛,柳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肘和手掌心都是擦伤,里面还混着一些小沙子。

毕竟是别人家,柳绵没有太磨蹭,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

走到客厅,柳绵发现林西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湿漉漉的,估计是刚刚也洗澡了。

看着披着头发的柳绵,林西延的思绪一下飘远。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四五岁的样子,小女孩的头发刚到肩膀,一有好吃的,就会跑过来跟他分享,小嘴还不停地说:“延延哥哥,这个给你,我奶奶给我买的,可好吃了呢!”

小女孩也不跟其它女孩子玩,就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延延哥哥,延延哥哥的叫个不停,尽管自己很少理她,但小女孩却毫不在意,乐此不疲。

后来他要走了,女孩儿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拉着他的手,“延延哥哥,你别把我忘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你。”

后来过去那么多年,林西延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高三这年在与她相遇,只是,她并没有认出他,甚至,已经忘了他。

“那个,我可以在你家借住一晚吗?”柳绵试探问道。

林西延从回忆中抽离,回答:“可以。”

“这里是药,记得擦,早点休息吧,”把药递给柳绵,林西延就回了房间。

看着手里的棉签和碘酒,柳绵不禁感叹林西延的细心,竟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擦伤。

发生了这么多事,柳绵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柳绵是被日光晒醒的,起床后发现是昨晚睡觉前窗帘没有拉严实。

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柳绵发现林西延正在客厅写作业。

“早,早啊,”出于借住的礼貌,柳绵主动问了个好。

“不早了,马上12点了,”林西延指了指挂在客厅墙上的钟。

……

柳绵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订了午饭,一起吃吧,”林西延停笔,收拾好文具,向厨房走去。

一觉醒来,肚子确实饿了,柳绵也不客气,“好啊!”

吃过午饭,林西延提到,可以让柳绵继续住在自己家,当有一个要求,柳绵要辅导他的弱势科目——语文,这对无家可归的柳绵来说,就是及时雨,她欣然答应。

之后,柳绵独自在客厅学校,林西延说有事儿,出去了一趟。

“你谁啊,”男人脸面粗糙,牙齿蜡黄,看着眼前说要找自己的男生。

“柳绵他爸爸欠你们多少钱?”林西延开门见山。

男人来了兴趣,打量着林西延,“你是那丫头的小男朋友吧?”

林西延没回答,只是问他:“多少钱?”

男人轻呵一声,伸出手比了个“OK”的手势,说道:“三十万。”

“我这里有十万,给你们,剩下的我会想办法,你们别再去找她。”

这钱是初二以来,他爸妈给他汇的生活费,林西延也用不了多少,刚刚去银行查过,卡里共有十四万多。

男人没想到一个毛头小子,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钱,猜测林西延估计是个有钱的主儿,想了想,答应了林西延:“行,剩下的,最迟一个月。”

“高考结束。”

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告知。

男人也不想继续耗下去了,“高考结束就高考结束。”

接下来的时间,那群人果然没有再来找柳绵,班级里对柳绵的讨论仍在继续,虽不似一开始那般激烈。

柳绵当作视而不见,对她而言,最终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高考。

六月六日,早晨。

柳绵检查好书包出门,回头却没见林西延的人影。

“林—西—延!林西延!”柳绵喊了一声又一声。

“催命呐,柳绵绵同学,”林西延缓缓走出来。

“今天可是高考,早点出发,”尽管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柳绵还是很慌。

“别紧张啊,柳绵绵同学,”林西延拍了拍柳绵的肩膀,笑了笑。

柳绵睨了他一眼,不再管他,独自往前走,林西延也没生气,跑了几步追上她。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是林西延的生日,柳绵提前订了蛋糕,第二天下午,柳绵说是要出去买衣服,坚决不让林西延跟着,其实是去给林西延选生日礼物,再去拿蛋糕。

在商场里逛了好久,柳绵才选到一款不错且自己分担得起得礼物。

拿完蛋糕,已经是下午5点半了。

出租车上,林西延发来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柳绵告诉她马上就到家了。

巷子弯弯绕绕,柳绵没让司机开进去,自己在路边就下车了。

六月天,时间刚过六点,天才暗下来一点点。

柳绵拎着蛋糕和礼物,轻快的步子在看到那抹很久未见的身影时停下,那人似乎早就看见了柳绵,就等着她过去。

柳绵深吸一口气,假装淡定地经过他。

那人却直直冲向柳绵,抓住她的马尾,使劲往后扯,柳绵吃痛后仰。

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是绝望,柳绵也没想到,与自己的父亲柳明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是不是你把我的位置告诉那群人的,”柳明抓住她头发的手再度使劲,柳绵被扯得头皮生疼。

几个月前,在隔壁市躲债的柳明,突然被那群人找到,柳明没钱还,被打得半死不活,躺了好一阵子,觉得肯定是柳绵告诉的那群人,越想越气,六月初回来,盯了好一阵子,发现自己女儿跟一男孩儿住在一起。

今天柳绵出去之后,他就一直在这儿等她回来。

“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儿?”柳绵大吼,不停挣扎,想要挣脱他。

柳明被激怒,一拳打在柳绵的背上,柳绵招架不住,猛地摔在地上,精致的蛋糕瞬间毁容。

还没等她爬起来,身上一阵阵疼痛袭来,柳绵下意思将礼物抱在怀里,蜷缩着身体,承受来自柳明的拳打脚踢。

“你他娘的,自己过着好日子,还不让我好过!”

“你个白眼狼!”

柳明一直骂,手上和脚上的动作也不停止。

声音实在是不小,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

“干嘛呢,你干嘛呢!”几个年轻的小伙跑过来,合力制止住已经快疯掉的柳明。

家中,林西延拿过玻璃杯准备喝水,没拿稳,玻璃杯直直掉到地上,变成一堆碎片,莫名地,他的心里很不踏实。

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响起,是柳绵的来电。

“柳绵,你在哪儿呢?”

“不好意思,手机的主人出了一点事儿,现在正在巷子这边……”

当电话那头的人开口的那一刻,林西延的一颗心便沉了下去,来不及听对面的人讲完,就冲去了房间。

跑出门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救护车的声音响起。

林西延拨开围在一起的人,柳绵就躺在自己的棉签,白色的连衣裙上随处可见灰土,血色浸染其中,衬得柳绵的脸色更加苍白。

本是生命恣意生长的季节,而柳绵却像残败的花,摇摇欲坠。

林西延轻轻握住柳绵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时候他才看清,少女怀中抱着一个礼品袋,腿旁还有一个已经摔坏的蛋糕。

今天是他的生日,柳绵出去根本就不是买衣服,而是给自己买礼物和蛋糕。

“柳绵,柳绵,”林西延细声唤她,忍住哽咽。

林西延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等柳绵情况稳定之后,他去了警察局,向警方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柳明的行踪是他透露的,对他来说,查一个人的行踪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最后,柳明因诈骗罪和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

处理完柳明的事再回到医院,柳绵依旧出于昏睡之中。

安静的病房之中,少年用手轻轻拂过女孩儿的脸庞,似在勾勒她的轮廓。

后怕涌上心头,就那几百米的距离,他差点就失去了她。

柳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疼痛侵占身体的每一处,柳绵试着起身,痛意却更加的剧烈。

就在此刻,病房的房门打开,林西延拎着外卖走进来。

林西延放下外卖,把病床调到合适的位置。

看见柳绵醒来的那一刻,林西延愧疚多于喜悦,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林西延,后者是柳绵。

“你道什么歉啊?”林西延疑惑。

“害得你没过好生日。”

“没事儿,我本来就不过什么生日,”听林西延得语气,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不过生日。

“还有,”柳绵盯着林西延,吐出这两个字。

林西延正在舀着碗里的粥,听到柳绵这么说,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说过了要去找你的,但我好像把你忘了,”柳绵说着说着,就把头埋了下来,像做错事一样。

手中的勺子掉落到碗中,她是什么时候认出自己的呢?

见林西延一时没有反应,柳绵自顾自解释道:“高考前几天,我去你书房问你题目时,看到了我们小时候的合照。”

原来如此,应该是自己放在书桌上的小时候的合照,忘记收起来了。

一直沉着的脸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笑容。

“柳绵,我们报同一所大学吧,或者,去同一所城市。”

“好。”

他们于年少之时分离,经年之后又重逢,从此,不再有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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