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并不喜雨。
雨天意味着不能出门,只能呆在闷闷的屋里,看外面潮潮的一切。
天是阴的,玻璃湿漉漉的凉,地下是趟水的路,坑坑洼洼的小水谭里说不定有黑黑的虫,大人进屋时会带进一股水气,黏黏的气息让人不爽。
雨天如果必须出门,也是愁得慌。
不论怎么打伞,衣服上总会有湿气,鞋子总会沾了泥浆,雨水是有重量的,打在地上、伞上、身上,许久都忘不掉那种负担。
这就是我最初对雨天的印象。
所以,雨天我进量不出门。
直到上学后,才知道,原来下雨天也是要到学校去的。
妈妈给我买了粉色的雨衣,她想把我包裹起来,不接触雨,但雨水会顺着雨衣流到鞋子上,雨衣帽也常常淘气,包住了后脑勺,却罩不住我的长留海。
我很奇怪那些雨天进教室也能清爽干燥的同学,他们是怎么做到不会被雨水淋到的!
再大一点,妈妈意识到我终于可以撑伞。
我有了一般女生都有的那种时髦的电动伞。一碰开关,它就砰的一声打开,吓旁人一跳。
撑伞走在路上,我的留海不湿了,但左肩膀总是潮了一片。
总之,我不喜欢下雨,在我还是一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小孩时,我对雨没有臆想也没有好奇,有的只是甩也甩不掉的潮冷和无论如何也晒不干的周遭。
只到有一天,床边放了一双红雨鞋。
那种红,在儿时的年代,太耀眼。
红红的一双,像颜料打翻浓浓的染色,泛着亮光,有油漆未干的色泽,最妙的是鞋跟,啊哈,足有三厘米的高度。
那是一双红色、及小腿肚的半高跟雨鞋。妈妈说,商店里卖的,适合小姑娘穿。
我早就不是小姑娘了,已经上初一的我,开始有了少女情怀,对女性特质明显的东西有了强烈的爱慕。
那是一双高跟鞋,尽管是雨鞋,但它是高跟鞋啊。
我对雨天的认知,是从这双红色高跟的雨鞋开始转变的。
那个清晨的雨有了明快的调子,我竟然在穿衣服时考虑起来,哪条裤子适合配这双红色的雨鞋呢。
要一条更瘦一些的裤子吧,可以妥妥地把裤腿塞进靴筒里,红色的雨鞋,配黑色更好吧。
当我穿着红色的雨鞋走在路上,瞬间觉得自己高了不少,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把马尾甩到左右摇摆。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有了看雨听雨的心情。
雨天不再是讨厌的潮湿,而是充满了灵气和明艳的清冽。
看着脚上如漆般红亮的色彩,我发现雨天中树上的绿叶、墙头的瓦片、操场上的白色跑道线都比平时清晰了很多,颜色的明度提亮了很多。
连同学和老师的脸,在雨天里也似乎明亮湿润了很多。
我迈着轻快而骄傲的步子,吧嗒吧嗒走在雨中的水泥地面上,踏出一片水花四溅,也踏出一片心花盛开。
原来,雨是这般的有意味有情调有光彩有生命。
从那个进候起,开始爱读课文中有关雨的诗句,开始爱看小说中有关雨的情丝,开始盼着下雨的季节,开始有了比雨天更潮湿的小心情。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那些耳熟能详的雨的诗句,当年被我记在了一个小小笔记本上,浸润在整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里。
那双红雨鞋,也伴我度过了整个初中时代。
后来,没有人再在雨天专门穿雨鞋,后来,我有了一双又一双高跟鞋。
后来,把雨天当成了最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后来,不论是否下雨日子都似乎过得一样。
只是偶有想念,会在某个雨天,隐隐约约看到记忆深处那双漫步水洼的红雨鞋。吧嗒吧嗒地走出一路清亮明艳的步子,内心便有了愉悦美好的情愫。
森林里红色的舞鞋会跳舞。
记忆中红色的雨鞋在起步。
【齐帆齐年度写作营第11篇,1359字,共累积 1308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