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乘索道下山,需要等候三小时。”
望着北峰索道站长长的队伍,盯着眼前冰冷的小小告示牌,我们不甘心,急忙问工作人员“徒步下山,需要多久?”“也是三小时。”
罢,罢,罢,夜色渐浓,七点将近,怎敢徒步下山三小时?片刻犹豫,三两人群已融进队伍,我们不敢怠慢,奔了过去。
队伍慢悠悠地向前,一点点挪动,近处的山峰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早知如此,该早点下山。既然乘西峰索道上山都等了多时,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下山也会人多呢?寻常周末,哪想到堪比黄金周!扶老挈幼,络绎不绝。这都是免门票的诱惑,这都是华山的魅力!上山有期盼,越等越着急,一旦上到峰顶,远望群山,一切烦忧忘却脑后。
才下莲花峰,又上落雁峰,追到朝阳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群山,扯掉外衣,亮出健壮魁梧的身材,秀出健美有力的肌肉,变换着姿势,吸引着你。我们的眼睛怎忙得过来?我们的脚步怎快得起来?且看且叹,老公伸长手臂,弯下身子,调换角度,拍照不停。长空栈道,鹞子翻身,我俩望而生畏,不敢挑战。行至中峰,匆匆而过。赶往北峰,游人不减。下山的人不急着离去,上山的人兴致正浓,背着帐篷,戴着手套,拽住铁链,哼哧哼哧往上爬。游人不见天色晚,一心念山不催归。等我俩赶到索道站,看那转了不知几个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才傻了眼!
“有爱心通道吗?”“没有。”工作人员摇摇头,老人家也不追问,迈进长长的队伍中等待。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挤在队伍里,不急不躁,安然自若,整个队伍仿佛吃了定心丸,没有喧闹,没有催促,稳稳地向前挪动。 都说华山第一险,谁知上山的老人真不少!有人一手拽住铁链,一手搀扶着老母亲,一步步往下挪,不断地提醒“妈,慢点,踩稳啊!”。有老姐妹们组团的,满头大汗,爬上山顶,直呼“太美啦!快,快,来一张!”有老来伴的夫妻二人,携手同行,气喘吁吁,立在山巅,迎风眺望。上到落雁峰,路人围着一对老夫妻啧啧称赞!老人家精神矍铄,笑盈盈地靠在路边小憩。“老人家,你们高寿多少啊?”“九十,我们九十了。”老人家说话不喘,爬山不累,路人齐刷刷地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惊叹“哇!九十岁啦!好厉害!”有的激动地凑上去,拉着老人家合影。有的禁不住向陪同的家人,竖起大拇指,投去羡慕与佩服。上山老人,一道道风景,累得的时候,脑海里就会蹦出他们爬山的影子,莫名有了力量。夜色笼罩,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都隐没了踪影。唯有爬山路上的一线灯光,弯弯曲曲,盘旋而上,分外清晰。这老人家,这灯光,在脑海里萦绕,漫长的等待有了画面,眼里有光心中有希望。坐上索道,听着老人们的游山见闻,兴致不减。出了山门,已过九点半,错过了最后一班回西安的高铁。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索性留宿潼关古城。
千年潼关,古城不在。重建的古城,已初具规模,蓄势待发,期盼疫情快快过去。站在城门高处,远眺三江汇聚,三省相依,回望群山环绕,乃悟兵家之重地何以在此。下到岸边,看河水滔滔,观抗战堡垒,想金戈铁马,历朝往事纷至沓来。似火骄阳,逼我们稍作逗留,转身作别黄河,去寻找潼关唯一留存的古巷——水坡巷。
跟随导航,到达终点,没想到是一处建筑工地。问过路人,穿过一路下洞口,在不起眼的街角处,树阴下,一扇不对称的拱门,一块模糊不清的石碑,告诉我们那就是水坡巷。走进窄窄的门洞,踏着鹅卵石铺就的街巷,放眼望去,巷道两侧的院落,面巷而建,一块块砖墙消磨了棱角,一扇扇木门斑斑驳驳。看不见流水的痕迹,寻不到店铺的踪影,听不着喧闹的声响。一棵古槐,横跨巷道,挡住去路。老树挂新芽,不知多少春秋。传说是乾隆皇帝亲手所栽,还有他老人家甚赞的一口井水依旧清冽甘甜。低头弯腰过古槐,巷道的坡度越来越陡。“我们走的好像就是河床哦!”老公惊讶一声。环顾左右,两岸对立成河道,岸上花草在诉说。昨夜倾盆大雨,可今日河道居然不见水。我俩疑惑不已,在河床里,不,在巷道里,转悠,张望,嘀咕。“下大雨时,就是河床。平时就是巷道。”寻声望去,一位老人家坐在院门外石凳上,看着我们。“昨夜下雨了吗?”“下哦!好大的,好多年没下那么大的雨!哗哗的流过去。”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用手比划洪水在门前巷道冲过的气势,“水流过,我们就安全了。”难怪叫水坡巷,难怪历经沧桑院落依旧在,难怪当时为达官商贾聚集地,难怪古代军队调运物资在此……
站在河床,一眼瞧见老人家头顶上方,挂着一块红色的牌子“最美院落”。我试探问了一声“你们的院落,我们能参观一下吗?”“可以!你们进去看!”老大爷侧身招手,没有半点犹豫。我们激动地跨上岸,走向他家院落。跨进门口,穿过一巷道。两旁各一房屋,房屋大门紧闭,门楣窗横上雕着的花鸟虫兽历历在目。巷道尽头有一横向天井,几盆不知名的花草长势喜人。拐过横向天井,又见一长方天井。一抹红色在天井尽头绿植背后晃动。回头不见老大爷跟进来,突然闯见弯腰忙碌的大娘,我们盛感冒失,不知如何是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可以参观一下吗?”大娘抬头,看到我们,放下活,走向我们,不停招手,“可以,可以!”“你们的院落,保护得真好!”“三百多年啦!”大娘自豪地说,见我们诧异,急忙补充:“我们维修过三次。”房子再老,有人住着爱着护着,就有了生命。
大娘迎我们去她的后院看看。走过长方天井,刚到后院门口,我简直不敢相信,灰墙土瓦后面藏着这番天地:高高的枣树,挡住院墙外厚厚的黄土,撑起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各种蔬菜瓜果,自如舒展,姿态各异,有的发芽,有的开花,有的挂果,应有尽有。大娘饶有兴致地一一介绍每一种蔬菜的名字,比划着她的瓜果将来长大的个头。“这么多蔬菜,吃得完吗?”“吃不完,所以每样种一点。”“孩子们回来帮你吃?”“好久没有回来咯!这疫情啊!”“他们回不来,你们可以去啊!”““不习惯,不去,还是在这里舒服,再说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大娘说有三个孩子,各自安家在上海深圳和西安。他们具体做什么,我们没有追问,看看这个干净整洁生机盎然的最美院落,看看老人家矍铄精神愉悦心情,想必他们的孩子安心在外,生活也很幸福!大娘不停地说,我们静静地听,良久,我们才离去。
近黄昏,又何妨?夕阳无限好。山上有壮丽的风景,院落里也有趣味。家有这样的老人,身边有这样的老人,国有这样的老人,何其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