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腔》,单从书名来看,该是一部唯美诗意的小说吧。可是读来却让人如此难过。让读者忍不住心疼的,不仅有秦学忠、云盛兰还有他们的儿子秦绘、以及跟秦绘一起长大的岳非。
故事一开始,作者已经向我们展示了秦学忠的不同凡俗:秦学忠很独,他的京胡就和别人的不一样……这是说他的家伙事儿跟人不一样,可他的行事风格更是跟人不一样:剧团的头把琴老徐注意到了这把与众不同的京胡,笑着要借来试试,可是这倔强的秦学忠竟然没搭理人家。
这也难怪,老先生会拉下脸来跟他生气。毕竟那会儿秦学忠只是众多来剧团参加盲考的考生之一嘛。但是很快,我们就见识到了秦学忠得以任性的资格。在一众考生的表现被刘团长批判为“没一个是活着的”之后,秦学忠因为“琴中有话”,被团长认定“这次捡到宝了”。
于是,编制、住宿、待遇立马得到了解决。由此,有才任性的秦学忠也成了大家议论的对象,老徐大概还在生他的气,认为他“没大出息”;剧团上下则都在传他这个没评级的琴师,直接被刘团看中后不知会给什么出路。
秦学忠会有什么出路?这个还真不好说。庄子曾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用在孤独的秦学忠身上,非常贴切。他在剧团没有朋友,他总是一个人在行动。这时候岳少坤出现了。然而,这个动不动就跟秦学忠扯“兄弟情义”的男人,其实跟秦学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丰富的混世经验使他一下子就嗅出,进了剧团该抱谁的大腿,才能顺风顺水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一心用脑子拉琴给自己听的秦学忠,做人做事均奉“淡远”为圭臬,根本无法理解岳少坤那“混在剧团,托保随带”的真义。
接下来,云盛兰出场了。她的华美高贵立时迷倒了台下所有观众,当然也包括坐在前排的秦学忠和岳少坤。不听话的老徐被云盛兰换掉了,首先是秦学忠上场。一开始,无论搭戏还是日常相处,两人都感觉合作愉快。并且彼此间萌生了感情。
可惜,当时的秦学忠只认定云盛兰是戏台上的女皇,却缺少后来的觉悟:她这个女皇是要戏里戏外都做的。名角儿云先生丝毫容不得别人不随她的腔,于是,她把之前的老徐换成秦学忠,又把秦学忠换成了岳少坤。
岳少坤岂是前两位那样宁折不弯的主儿?很快,他不仅成了云盛兰的琴师,还成了她的丈夫。更一下子成了剧团里的副团长。做了副团的岳少坤带着大家到处走穴,乐坏了包括刘团在内的许多人。而淡远的秦学忠却像被边缘化了一般,熬了好几年还在给唱小花脸的二路演员拉琴,各类商演都没他的份儿。
不过,当大家要到特别偏远的贫困地区演出时,还是会带着他的。在这期间,他跟后来在南方成为舞台焦点的名角儿倪燕搭过戏,两人还搭伙过了些日子。但是无论怎样,他是忘不了云盛兰的,更忘不了岳少坤口中那“搭进去的一大一小”。
时光流逝,云、岳两人竟然离婚了,离婚后的云盛兰、岳少坤居然都找上秦学忠的门来诉苦。岳少坤觉得自己被人利用、吃了大亏;云盛兰觉得岳德行太差,提出离婚是为自己留脸。云盛兰又主动提出要跟秦学忠做夫妻过日子。
我们看作者如何写秦学忠的反应:他感觉眼窝开始不停充血……搭帮过日子,放在从前,他就是做梦都想抓住的幻境。他想立刻答应,可是很快又抛出疑问:这算你可怜我,还是我可怜你?我的演出基本停了,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以前坚持的,没人再认……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年轻人的一腔热血,因为时代变了,再容不得他做梦了。
但是,云盛兰又是怎样的女人?她可能永远不会甘心去过男人安排好的生活。就像老早就料到了秦学忠的反应一样,只消几句话,她就打消了老秦的疑虑。于是秦学忠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于是两人欣然领证、生娃、过日子。
但是秦学忠始终有个疑惑,岳少坤口中的一大一小究竟是什么?他也会不时端详儿子秦绘,好像跟自己不像,但他从未将这话说出来。看文字描写,只觉得父子关系不甚融洽,让人觉得像是隔了一层厚布,那布很沉重很沉重。自然对于不知情的小孩子来说,需要承受的那种莫名压力更大。
说到秦绘,不免就要说说岳非。没错儿,岳非就是岳少坤的儿子。只是他一点也不像其老子岳少坤那般善于钻营人事,而是从小被大人安排拜师学艺。这孩子曾是红极一时的舞台小明星,也曾是令云盛兰、秦学忠激赏的好苗子,但是最终却因一场出了人命的少年群架被判入狱。
并且,岳非在出狱后要改名换姓才能重新做人,后来亦不知身处何方。由于儿子这桩事,岳少坤在一夜间老去。他成了夜不能寐、只能独坐客厅反复欣赏、回味儿子以前登台演出录像的可怜老人。而秦学忠也学会了重新打量儿子,并同意了秦绘的改名要求。
故事的结尾实在令人唏嘘,因为感觉他们的人生太苦。父辈年轻时的梦想被残酷碾压,只希望后辈能够代为实现,看到岳少坤整夜播放岳非从前登台的录像,更觉如此。而后辈身上背负的巨大压力却让他们透不过气,但我看到秦绘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想在舞台上为父母争一口气的愿望却迟迟实现不了时,更是心痛不已。
冥冥之中,父辈的某些孤独传到了下一代身上,父辈的某些荣耀也传到了下一代身上。这样看来,一代一代的人过的都是差不多的日子,只是换了一个时空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