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战略上更胜一筹,韩信、英布、彭越也在四周逐渐打开局面,但刘邦还是得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那就是他始终无法战胜项羽亲率的主力军。这支军队难以想象地强大,项羽自身的霸气仿佛是一种光环,令麾下士卒无不忘死拼杀,所到之处,攻无不克。
刘邦在又一次惨败落荒而逃之后,只能冒充使者,快马加鞭跑到了赵地,抢走了张耳和韩信的兵符。如前所述,韩信此时正按照李左车的教导,做好长期经营赵国的部署,却忽然被刘邦的不请自来、反客为主打乱了原计划。
韩信一肚子苦水说不出,他之前也常常发一些赵兵支援刘邦,都算仁至义尽。你现在倒好,把我派去的援兵玩完了,还要过来抢我家里的。
不仅如此,刘邦一不做二不休,说韩信你也别在赵地呆着了,之前你不是要顺势攻打齐国吗,我给你留点兵力,你现在可以去了。
韩信只好硬着头皮领兵往东而行。而赵地由张耳继续打理,张耳和刘邦是什么关系我们后面再说。刘邦通过这一招,成功地收缴了韩信夺得的根据地,可见刘邦虽然重用他,但其实一直都无时不刻不在防范他。
而刘邦也总算暂时解决了新败无兵的危机,重新有实力和项羽在正面战场对峙。
项羽也有危机,也有难题。的确,他屡战屡胜,但四处都是敌人的局面令他疲于奔命,他麾下虽然也有龙且、钟离昧这样的骁将,但都不足以长时间单独抵挡一面。他在西面取胜,则东面的将领丢了城池,他跑到南面救援,则北面的将领战死。饶是项羽勇冠三军、天下无双,也陷入分身乏术的困境。
而多疑的性格,更让他身边缺少了关键时刻能破局献计的智囊。
和刘邦相持的时间越长,项羽越急。因为只要刘邦坚守避战,自有盟友和萧何镇守的富庶的汉中、巴蜀的军粮源源不断运来,而项羽自己的主力军被拖在战场上,又要四处周转,补给日见窘迫。
粮食是战争的决定性因素之一,勇将也难为无米之战。他需要能立即结束这场旷久的战争之法。
急到最后,他终于想起手里似乎还有几张王牌:刘邦的父亲和妻子吕雉还在自己军中做人质呢。
容易激动的霸王马上令人传话给刘邦:赶快投降,否则把你老子煮了!
话传出去之后,说不定项羽心中都已经开始沾沾自喜,以为终于抓到了刘邦的软肋。
但使者的回话表明,他实在是太低估了这个自小在县里习惯了与各种人尔虞我诈的对手的厚黑。
刘邦回话道:我和项将军你当初一起受命于楚怀王,约为兄弟。那我的老子,自然也是你的老子了,你一定要煮你老子的话,记得到时也分我一杯羹。
项羽恼羞成怒,有人认为是刘邦的流氓嘴脸太出乎贵族出身的项羽意料。其实在这件事情上,项羽何尝不是和流氓一样呢,只不过在流氓的才能上,刘邦比他技高一筹而已。项羽几乎愤怒得要当场杀死刘太公,硬是被项伯好说歹说才作罢。
项羽的人质计划未能奏效,令他更是急火攻心。他没有时间长期在前线耗下去,他太需要和刘邦痛痛快快来一场决战,一站定胜负了。于是只好又令人传话:天下纷纷扰扰,动荡不安,都是因为我俩争斗不休。希望能与汉王单挑,决一雌雄,也免得百姓父子继续流离受苦。
这番话听上去大义凛然,但刘邦要相信,除非他是傻子,更何况身边还有张良等人。
不过刘邦还是带着士兵出阵了,他当然不是要决一死战,而是心知项羽情急,他决定顺势而为,给项羽火上再浇一把油。
刘邦在双方士兵面前高声数落项羽的十宗罪。
哪十宗呢?
第一宗,负约没有封刘邦为关中王。
第二宗,巨鹿之战前杀死上司宋义。
第三宗,救完巨鹿没有返回报告,而是威逼诸侯军队一起进攻关中。
第四宗,烧毁秦宫,发掘始皇帝陵墓,收刮珠宝。
第五宗,杀死已降的秦王子婴。
第六宗,坑杀章邯降卒二十万。
第七宗,随意处置六国故地,胡乱分封。
第八宗,分封时自己择好地占领。
第九宗,使人暗杀义帝。
第十宗,施政不平,为人无信,大逆不道,世所不容。
尽管最后一条看上去像是硬凑的,但在阵前如数家珍一般滔滔不绝说出十条罪状,显然是早就作了充分的准备和整理。所列举的罪状是否真实、有无夸大也并不重要了,刘邦要的一是影响双方士气,二是继续激怒项羽,令他在愤怒和着急的双重压力下,一步步丧失理智。
刘邦奏效了,但也失策了。
奏效是因为项羽果然气急败坏,而失策是他没想到暴怒之下的项羽竟然令埋伏的弓弩手射击,一支箭不偏不倚,正中刘邦胸口。
刘邦在慌乱间做出了自己能做的最急智的反应,他俯下身子摸着脚喊道:算我不小心,竟被你射中脚趾。然后从容地鸣金收兵。
但回到军中,箭伤就发作了,年过半百的刘邦哪里吃得消这种创伤,一下卧床不起。在张良的坚持下,他才硬撑着起来,若无其事地巡视和犒劳了一下军队,以安军心。否则军中的谣言随时会引发兵变,或者叛逃走漏风声,招来楚军的趁虚强攻。当然也只有张良,敢向病重的刘邦提出这种略为过分的要求。
在楚汉继续相持的时候,东方的齐国发生了巨变。
如前所述,韩信领兵受命,出征齐国,然而走到平原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噩耗。
除他之外,原来另有一人也自告奋勇为刘邦出使齐国,想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齐王拱手向汉称臣。这个人就是之前劝刘邦多立六国之后却被张良阻止的郦食其。
刘邦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建议,尽管这样的一个任命是在派出韩信之后。对于刘邦来说,只不过多一种尝试而已,无论是郦食其的说辩,还是韩信的兵戎相见,只消有一个对齐国奏效就是好的。
而对韩信来说,这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任命,尤其糟糕的是,他在半路听到的消息是:郦食其已经单枪匹马,不费一兵一卒,说下了齐国!
无端端赵地被刘邦占据了,兵被刘邦收走了,自己被赶了出来,如今伐齐的功劳也被人捷足先登,在战场上用兵如神的韩信,一时间却内心如焚,纠结地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