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陪我玩耍。她一个人要管理三千多只鸡,喂饲料,喂水,打疫苗,鸡舍的清洁,鸡料的加工,鸡蛋的储装等等。
赶上下雨的天气,她又要忙着把散养在两亩草地里的草鸡火速赶回鸡舍,我真是看够了鸡飞狗跳的场景。
有一次大白天,碰巧遇上了打雷,要知道下雨不一定打雷,但是那一天出奇的巧,我怕打雷,我妈其实也怕。我还很小呢,但总是捣蛋加胆小的年纪。
家里没有人带我,奶奶临时有急事出门了,爷爷和爸爸都有工作缠身,妈妈看过天气预报提前知道有阵雨,她和奶奶商量过希望她晚点出门的。
可是奶奶那天坚决出门。奶奶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下呢。”我妈觉得有道理,但一颗心总悬着。是啊,天气预报那会没有精确到时刻,至少在我很小的时候,农耕气息依然泛滥的年纪。
就在奶奶出门后不久,乌云鬼使神差地遮住了半边天,雷声震天动地地响,闪电嘶拉嘶拉地扯着长空,甩得人眼花缭乱。把鸡舍里的母鸡们吓得咕嘎咕嘎地叫,隔着老远的家里都能听得到。
妈妈抱着我慌忙往鸡舍跑,她站在鸡舍外面着急地望着还在两亩地里溜达的母鸡们,它们还有一些调皮的淡定的不知所云的闲庭信步的漫游着,全然无视伙伴们的召唤声呐喊声。
它们是有生命的聋子吧。
我妈果断把我放在鸡舍旁竖起的太阳伞下面,一个人冲进了地里,她也许想过抱着我一起去赶鸡,那样估计后果更严重。
因为我的出现有可能直接把舍里舍外的母鸡们统统吓死,这样我妈会直接晕过去的。我偷偷试过,只要我一靠近鸡舍,那些鸡们就张开臂膀玩命地跑,飞的飞,跳的跳,叫的叫,反正很多次我总是冷清地站在门外观望。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雨点子有如扁豆般大小,零星又重重地打在太阳伞上,也打进我妈的心窝里。她才跑了没几步,猛然转过身看着我,那一眼,我知道的。
没有人想到,我妈竟然跑出了鸡舍,跑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抱起来,很霸气地说了句:“走,跟妈回家去。”
就这样,那场暴雨下了十五分钟,都说是阵雨,从此下到了我妈的心里。她抱着我坐在家里,静静地等待雨停。
我不知道那天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在忙碌,我妈说没有人会为一场雨停留,人们都在忙,连奶奶也一样。
她嘴里喃喃自语:“不就是几千只鸡吗?”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是怕我被雷声吓着了,她说我太小了。噢,我的妈妈。
大雨过后,仿佛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出现了。爷爷和奶奶回来了,妈妈一个人炫成了一阵风,匆忙闪到鸡舍收拾残局。
鸡舍里的母鸡们大多悬浮在水里不敢动弹,几百平方的鸡舍全灌满了水,没有一块能落脚的地。
我妈第一时间联络了技术员,沟通着如何处理这种应激事故,这对妈妈对正在下蛋的母鸡们来说真的是一场揪心的事故。
奶奶悄悄瞄了一下事故现场,一张脸沉着悻悻然,雨是停了,但横亘在家人之间的沉默被凄惨地拉长,当然还有小小的我。这时候爸爸下班回来了,他今天格外的早。
不得不说爸爸的出现很及时,所有的人提出要帮助妈妈,但声音小得不过耳语。这时候的妈妈是不会理睬人的,她知道如果她说话,必定是和炸弹爆炸的威力一般震慑四方,那一定是伤人的话。
爸爸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出了藏在妈妈身上的火药味,他趁妈妈准备施救工具的时候,不停地安抚她:“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啊。”
我妈是没有精力生气的,她得抓紧时间救那些母鸡,她要立刻把那些参杂着鸡粪的,又脏又臭的漫过脚后跟的雨水清理掉,即刻恢复地面干燥,不然母鸡们在潮湿的环境里待久了会生病的。
鸡是不能生病的。那真是一场战斗,我一路屁颠屁颠地跟着我爸帮我妈的忙,其实我就是凑个热闹,幸运的是那场雨是阵雨呀。
我爸嘴里念叨的“家和万事兴”就跟点了魔咒似的出奇的有效,当然他整个过程表现出的虔诚是让人感动的。
那一天,我没有听到任何埋怨的声音,没有,就连妈妈忙完以后,他们就跟没事发生过一样,尽管他们累得满头大汗,疲惫不堪。
妈妈依然笑着说话,奶奶仍然接着话头,爸爸自然插着话语,爷爷徒然安静的听着。这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