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几展,墨写平川,灯火不阑珊。”
是夜,这乍现的一句诗宛如一颗清露滑落在夜里,无声无息,却着实让我心口一凉。那些曾被我视若珍宝,如今却束之高阁的信封与信纸在冷宫里的遭遇让我的脸火辣辣地疼。
在未动笔的这些时日,我并没有因为自己广泛地线上交友而幸福感爆棚,相反我耗费的诸多时日让纸与笔更加孤独。
曾经看到过一则Rober Kraut的调查报告,她发现网络社交使我们更加孤独。网络造成的嫉妒与怀疑,与家人交流的减少让我陷入了沉思。在快节奏的时代里浑浑噩噩的我关闭了一个礼拜的社交圈。在这一星期内,了却代购商的霸屏与不熟之人的动态展示,我感觉内心清净不少。在拒绝被动交流后,交流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这给了自己单独联系老友的机会。单独联系,有意义的交流远比被动的广播式交流更让人充实与提高幸福感。
而打字不如语音,语音不如视频,视频不如...写信,毕竟有“见字如晤”这一说嘛。
《查令十字街84号》一书中将写信这个行为诠释得最为深刻。书中的女主人公汉芙说道:“一旦交流变得太有效率,不再需要翘首引颈,两两相望,某些情谊也将因而迅速贬值而不被察觉。”于是她选择了写信这个传统的方式。全书由男女主人公的来往信件构成,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也无惊心动魄的爱恨纠葛,我用一上午的时间陪着两人一起慢交流,陪着双方一起期待对方的信件,陪着汉芙在繁忙工作后的一天依偎在沙发中虔诚地拆开信件,一上午仿佛过了几十年。
我还记得我收到人生中第一封信的场景。那是高三时,我被提前告知将会收到一封信,我便经常去收发室瞧班里的小柜子。每当经过装有信封的柜子时我总会停下脚步,掂掂那些信的重量,再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嘴里感叹着“真好啊。”这些信在这里等待着那个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被人守在原地等待恐怕是这个世界最浪漫的举动了吧。
而当到了该到的日子信却迟迟不来,我便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信件被弄丢了?每想到这里心总会绞在一起,再被石头重重压上,痛苦又沉闷,那时总会常常走神,甚至六神无主。
若干天后,我抱着仍是失望的心态来到收发室,刚到门口,我整个人就如同冻结住一般,因为我瞅见班里的小柜子隐隐约约有一封信的影子,登时大脑一片空白。当我重新迈开步子时,我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往脸上涌,整张脸就快要烧起。当我站在柜子面前,长长呼出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轻轻将信翻到正面,当看清是自己的名字后,脑子又是一道闪雷劈过,让我有一瞬间兴奋的眩晕。
我扭过完全燃烧起来的脸冲身后的暖暖叫道:“这封信好重啊!”她后来这样形容当时一脸痴汉相的我:“就像一条见到几百条肉肠的小母狗。”
这封信后来被我带回教室,每个课间都要拿出来欣赏一番。而当我回信时,我将我所有想要问的,说的事情列成长长的一份清单,再专门动用我几乎从未用过的钢笔,找了个无事的周末,从早写到晚,直到写到手骨头快要酸死才作罢。再将我珍藏多年的美丽小卡片一股脑装进信封,小卡片上再写上我私藏的小句子,最后用封好,投寄,我仿佛送走自己儿子般的不舍而又期待,我在脑海里目送了它无数次。
后来直到高中毕业,我才重新开始我的写信事业。每每想到我收到信时的激动,我便乐于给老友写信。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给人以期待,被人期待,这都是让人责任感很强的事情,这便使我认真对待每一封信,好像完成一项重大的使命。而写信的过程更像是一场救赎,将我从忙碌的生活中拖出,而满身的负能量跟随着信翻山越岭也会被风吹散。
大学以来收到过一封老友的信,我冒着台风天去取信,当回到宿舍拆开信封看到熟悉的字体时,仿佛看见他冲我招手:“嘿!嘛呢?这么颓!这可不像你啊!”心里顿时破涕为笑,想想自己也是一个在众人面前每日打着鸡血的少年,便想要振作起来,可不要让曾经的自己失望呀。
是夜,灯已阑珊,我却踮起脚尖取下信封与信纸,写下:“听说你来自很北的北方,那里会有大雪纷飞,而我也曾是北国的孩子,现在在南部小城眺望你......”
至于收件人,还没有想好要寄往何方,就写收件人未详吧。
“呐你就不用给我回信啦。”
因为我正准备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