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驾校是路途遥远,非有志与力者不能至也,驾校总共有三个时间段的课程,每段都是三个小时,上午课从八点开始,晚上课到八点结束,早课的学员若是善假于物的,可以乘坐六点的班车到达驾校。
而我被安排到了晚上的课,望尽天涯路,只有来往不绝不知疲倦的公交车能载我一程。
从家到驾校的线路早就记在心里了,五点准时上课,我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挥霍。
我喜欢坐在公交车靠窗的最后排,颠簸之下,玻璃外面被阳光晒的发烫,而车里空调开放,当被冷风吹的发凉的胳膊触碰上车窗时,只感觉全身被一层温暖包裹,很舒服,要发困了……
一觉醒来发觉车上人少了不少,空调好像更凉了,四周座椅都空了下来,警务小哥坐在背靠窗户的连座上,售票员坐在她的那只套着黄色椅子套的座位上,算上司机车内不过五六个人,静悄悄的,头顶上悬挂着的扶手整齐的晃动,波浪般摇摆。最后几站没人上车也没人下车,只不过车到站时,司机师傅机械的把前后车门打开又关上,门开合时发出松散的吱扭声,车里的气氛寂静透了。
该我下车了,留下唯一的乘客继续他的旅程,站在车门口,打开的一瞬间,车外的热气一股脑的想往里挤,冷气密度大些,沉在下面,腿凉嗖嗖的,轻飘飘的烫人的风挤不进车子里,车里的冷风气势凌人,热风无处膨胀,却还要要找个地方宣泄,便沿着口,顺着鼻,灌进脑袋里,让我一下子要喘不上气。
把我丢在荒地上,公交匆忙的走了,留下扬起的沙尘,燥热的空气把眼前的景象炙烤的虚幻不真实,好像脚下踩着的沙土地不断在抖动、扭曲。
我看着脚下的石子路,看着四周被蓝色铁板圈起的施工区域,看着眼前这座三层的小土房,我回过身来看车站牌,是熟悉的那条线路,是熟悉的这个站名,唯独四周的景象我从未见过啊!
以前天天上车下车的这一站,为何四周全然变了面目,突然,我发现,前面路上有个同样背包走路的男生,看模样也是要学车的学员,逆着光走,他眯着眼,大跨步子,一点不犹豫。
呦,可算是找到个认路的了,噫,微斯人,吾谁同道。
不足百米,道路右侧有扇铁门,半掩着,铁门上是夸张的涂鸦,好像从这扇门走进去,能走到一条潮人聚集的街道,这里进去能找到驾校?
小度在这里已经迷了路,显示我在一片楼群中,只是我这地方荒凉如斯,除了三两间水泥外露的毛坯房子外,实在不像适宜人类居住的住宅区。
跟着那人跨过铁门,实可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眼前赫然一条笔直的大道,一只高耸的铁柱子立在路中间,龙泉驾校四个大字立在柱子顶端,柱子半截有一辆黑色汽车模型,说是模型,其一因为我离得远,看着小,其二是有点怀疑能否把一辆重达吨级计的汽车稳当的悬在半空中,但是当我走近后,它给我带来的重量感实在让我犹豫这或许是来真的。车头上扬,车尾下沉,像在准备坡道起步的考试车,也像拿破仑胯下的那匹马。不知这样一个前卫的造型出自谁人之手。
路上一辆辆白色的教练车整齐划一的排着队,绕过地上用黄线模拟出的障碍物,一排车纷纷在我眼前掉头,从我眼前经过,车身上的logo再次映入眼帘。
这些可爱的车啊多么亲切,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你们呢,无论是眼前的路,两侧的花坛还是那造型夸张的大招牌,都是我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啊。
我的步子迈的越发不自信,究竟能否走到呢,眼前的路渐渐能看到尽头了,路的那头有一个彩虹桥似的大门,驾校名字挂在上面,桥下,一辆辆明黄色的班车鳞次的驶入。
呵,我在寻找你啊,回头看向走来的路,原来这就是驾校我从未去过的后门啊。
距离上课时间还早,停车场上数百辆教练车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把酱料腌制过的肉片铺上了——暴晒着的前机盖不就是一块块加了热的铁板吗?
我在学员大厅里等待,直到时间迫近才悠然的走回这片钢铁灌丛,寻找编号9001的“我的”车,这过程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的多,任凭弱水三千,就没有我那一瓢。
我还在想象各种找不到车的原因,教练在给上波学生开小灶,车子还没开回停车场,或者是,教练没有按照顺序停车?种种合情合理的猜想在脑中演绎,直到那个好心的女教练怜惜的看着我:“小伙子学科三的吧?赶紧门口打个车,去科三那边吧?”
如字面意思所说,科三学习不在这边,那么在哪边呢?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那地方啊……
小跑出大门,那里恰有一辆出租车在等待,跑近了才能看清,早有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男生坐在里面,我焦急的低下头,四处寻找别的空车,可来往车辆如流水,哪里有一辆拉我的空车呢?
身后是车窗摇落的声音,一个光头黑衣的大叔探出头来:“上来吧”,大叔颈上的金链子分外耀眼了。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就像大叔“邀请”我一样,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前排坐着那个男生,后排包括我在内,挤着四个人,客观来说,这很危险的。
四位乘客萍水相逢,彼此只是过客,因为一个原因有短暂的交集——他们都是第一次上科目三,都来错了驾校,都晚点了,都面临着迟到交违约金的风险。
金链子大叔开到一半,不慌不忙:“我可事先说好啊,咱可不拼车,各人打个人的表。”(那个,您不是已经开了一半了吗?)
算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到达!五点二十八分,不算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