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桃树
后院的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桃树,不太高,但枝桠展的很开,猫身站到树下,站直了,人就在树中了。舒朗的枝叶把斑驳的影子投到脸上,桃花朵朵映衬着蓝天,美轮美奂,看得出神,恍惚间会一时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桃树是很好的品种,“六月鲜”,也是老屋的果树里面最有吸引力的,从开花,到结出青果,到桃子渐大,成熟,一直被我们关注着。春天,粉红的桃花伴着绿叶,缓缓地开,恰到好处地点缀在枝干上,不着急,也不拥挤,象极了娴静的少女,看着看着,会想起“人面桃花”的句子来,觉得整个院子都有了故事。后来,花落了,结出了青色的果实,就开始盼望着。后来,桃子陆陆续续地成熟了,由青涩变得白里透红,院子里也渐渐洋溢起甜香。头批成熟的桃子,家里会让我们挨户送给族里的老人们尝鲜,再熟了就分给邻居。印象里最地道的桃子,年画里象征长寿的桃子,就是这种吧,心形,个儿很大,有个俏皮的歪嘴,一掰就能掰成两瓣,离核,刚摘下来甜脆可口,放一阵儿就绵软如蜜,特别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吃。
除了花和果实,桃树还有很多故事。
我喜欢搜集桃胶。一粒一粒的,半透明,浅褐色,象琥珀,也象凝固的眼泪,嵌在桃树皮的褶皱里。刚凝结不久的,捏起来,软软的,有点象橡皮糖,很Q,很好玩,时间久一些,就变的硬硬的。有一阵儿没事就在桃树下转悠,大大小小的桃胶搜集了一盒子,也没什么明确的用途,只是觉得它们晶莹可爱,偶尔也幻想一下------时间久了,它们会不会变成琥珀?几十年过去了,它们早已不知去向,可能真的有些变成了琥珀也不一定。
爹喜欢在桃树下剥兔子。挺煞风景的场面是吧?可就是这样,剥了很多年,我们都习惯了。在桃树的横枝上吊一个明晃晃的大钩子,把黄棕色的野兔子往上一挂,端个凳子一坐,开剥。学“庖丁解牛”的时候,我总不自禁地想起爹剥兔子的场景,一样的流畅麻利,手起刀落,不一会儿,毛茸茸的野兔子就赤裸祼了,那剥下的毛皮,端端正正地钉在了平屋的北墙上,四肢头耳尾,一点不缺。“无他,唯手熟尔。”
爹是信用社职工,兼职打猎,专注麻雀和野兔几十年。没禁枪以前用汽枪打麻雀,用霰弹枪打野兔,神枪手兼飞毛腿。后来,禁枪了,很是失落了一阵儿,又改成套兔子了,方法不详,也挺热衷,也能满载而归。那些年,油炸麻雀、野兔肉炖萝卜是我们家饭桌上的常菜,而平屋的北墙上常年钉满了野兔子皮,干透了,被裁或大大小小的鞋垫,垫进棉鞋里,很暖和。
明代袁中郎说:每见无寄之人,终日忙忙,如有所失,无事而忧,对景不乐,即自家亦不知何故,活地狱也。所以,要有一点细艺,行其所欲行,止其所欲止,没有目的,无关野心,无关宏旨,却有益身心。
从朋友处看到这段话,若有所思。
爷爷是个兼职渔夫,有自己的木伐子,以在河边抛网打鱼为乐;爹是个兼职猎人,也喜欢钓鱼;奶奶闲来无事会剪纸;娘是个兼职裁缝,做各种手工……
一家人各得其乐,好象生活本应如此。成年后,我特别抵触无趣味的人生,可能缘由就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