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咸菜

在70.80年代出生的江浙人,记忆里应该都有一碗咸菜,它们的重要性无可替代。

我是苏北人,以长江为界,我的家基本紧临长江,但在江苏地界划分上,仍是苏北人。但海安种麦子少,大麦是脱粒磨粉之后成为猪与鸡鸭鹅的饲料,小麦收成后都送到粮坊换成洁白的面粉,留着过年做馒头包子吃。

面粉如此金贵,平时很舍不得吃,最多在孩子们放假一家人团聚事擀上手擀面美餐一顿。

凭票买肉粮油的年代,绝不可能把票省下来去买面食。所以,到我上师范时才认识了各种丰富的面食,体验到它们的美味。

在此之前,家里的早餐、晚餐都是一碗粥,因为没有其他主食,所以煮得很稠密厚实。煮到软糯香浓的大米粥,这时最好的佐菜,就是一碗咸菜了。

咸菜也分几种,根据珍贵和美味程度,有以下几种原材料备选:苜蓿、青菜薹、豌豆苗、雪里蕻……

都是取自各家自种的菜蔬,可能还有其他的食材,我家大体是这几种。

苜蓿是在春天时种在桑田里的,碧绿碧绿的,不占多少地打理起来也很容易,洒上种子就呼啦啦长一大片。等苜蓿的茎杆开始变得油绿,就要把它们尽快地割回来。简单清洗后洒盐,浸入凉开水中,用陶瓷坛子装好密封,等青碧的叶茎变成深褐色也就腌制完成了。这是最普通的咸菜,因为苜蓿叶水分不多,制成咸菜咸味足够却缺了些原本的清香,我平时不大期待。

青菜薹是稀罕物,从初春植物疯长时,青菜开始抽薹,这时把菜薹割下来清炒是极其鲜嫩的美味。经过了一个寒冬风雪的锤炼,青菜们都积蓄了足够的糖分和养料,蓄足了力气生长。青菜不像油菜,长出种子榨油,所以对于农村人来说,它的价值在抽薹时达到一个巅峰与终结。

那时,我家的菜薹基本是炒着吃掉,也有些吃不完的拿去县城卖了。

只有二姨家会把青菜薹腌制起来,二姨父跟着建筑队外出做工,常年在外,对家乡美食惦念得紧。每年春天,二姨就会腌上一些青菜薹和糖蒜,有时过年我们来家里玩,她小心地拿点菜薹咸菜出来,菜薹的鲜味加上菜油的清香,吃完真是齿颊留香。

豌豆苗是家常咸菜里的极品,初春是豌豆苗上市的时候,它独特的带些青涩气的香味让它成为肉菜极佳的配菜。煮肉圆时,煮红烧肉时放一些,能起到点睛的重要作用。每年,我家自留地无论如何都要种一片豌豆,就为了过年时能够掐的豌豆苗烹制年节的佳肴。

所以,舍得用豌豆苗腌咸菜也纯粹是为了年轻人和孩子。经过腌制的豌豆苗,清香仍然保留,还夹杂了酸味,豆苗水分足,吃在嘴里绵软细嫩,说它是佐粥的最佳伴侣没有人会有异议。

外地很多地方的人不吃豌豆苗,我一度认为他们真是不懂吃。

豌豆苗腌的咸菜量很少,基本母亲都会用坛子封好口,小心地带到车上,在广州俭省着吃能吃很久。

雪里蕻像是一个外来品种的蔬菜,因为小的时候我们是没见过它的。它的植株很奇怪,叶片像胡萝卜,又比胡萝卜要大棵。不知它长在地里有什么用,那么像羽毛一样的叶子应该是缺少汁水不好吃的。那为啥种它呢?

还是在二姨家揭开了雪里蕻用法的谜团,春节将至,母亲带着我们一起去二姨家做包子。春节的包子都是送去加工的,一做就是几百个,放着慢慢吃。

那次我们吃到了一种鲜掉眉毛的包子馅,在那之前我只觉得萝卜丝拌肉馅是最好吃的,哪知道还有更美味的馅料!

二姨笑着问,好吃吧,这是雪里蕻的包子馅,我今年尝试的新品种,你姨爸说包包子这个馅好吃。

我第一次直观地知道了,人们外出打工,除了赚钱的收益外,还可以提升自家的饮食质量,飞跃至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那年春节,不仅吃了雪里蕻包子,还吃到了雪里蕻咸菜,在其他咸菜的口感与味道再,多了一丝丝辣味,口感和味道都更丰富更有层次。

我家没种过雪里蕻,我忽悠热爱种地热爱革新的爷爷,在下一年春天买了雪里蕻种子,种满了门前的一小块自留地。

我一直认为最鲜美的食物是在食材的原产地,是在离农田与土地最近的地方才能品尝到。

大地人们源源不断地奉献美食,可人们却偏偏舍近求远,把食材加工到失去本味的程度,加工到根本吃不出到底是什么的程度,可能,他们认为那样更高级,更能显示技艺的精巧。

唉!真是枉顾了这广袤大地的美意。

不说了,到家后,我要煮上一大锅香喷喷的大米粥,再来一碗喷香的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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