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线六曰(二)
一
那天下午从暴雨中冲回成都,心之所系,却是远远的318国道——高山峡谷,悬崖峭壁,怒江,澜仓江,金沙江,大渡河,繁花如锦的五彩草原,亲亲的川藏线,大雨的季节,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晚上总是查两回路况,天全,芒康,波密,一个一个路段皆有泥石流,塌方。。。心中竟不知悲喜,川藏线自驾群里每一张险情現埸照片,都让我魂牵梦绕,我陷进深深的乡愁,血管里流淌着高原的血。
我怀疑自己有一天终会回去。
回到林芝——
22号上午十一点,带着西公主带着以后再来的信念,毅然决然离开了想要永远留下又不能不分开的八一镇。出镇直接就上色季拉山。内心一边战战兢兢安慰自己说,只要它高不过米拉山就行,一边深踩油门,在大白的嘶呜中开始上山。不远处,是滔滔的帕隆藏布。
翻越色季拉山这件事,事后竟然没在记忆中留下特别印象,之前的担忧,远超实际过程的难度。。。似乎弯道特别多,可是从米拉山下来之后那些路也一样;风景也许不错,但可能不够特别,没吸引住我眼球;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仍然不敢旁顾,因此什么风景也没看到 :-(
此段路上印象极深的,是被一辆黑色现代SUV野蛮超车。
不跟车,亦不愿被跟。无数次看三五辆车相互紧咬着追赶着,琢磨着那样结成伙的人到底心里多没安全感?自打摔坏油底壳,一直按路牌提示速度行驶,谁爱超谁超,只望他们快快消失还我清静。那辆黑现代以非常快的速度和极危险的距离插进我车前面,竟然选择不再去超车,在我前面晃了快十公里也不肯消失。这种驾车态度和智商都有硬伤的表现,令我很是气脑,找到一处宽敞地段停车,再上路时,眼前总算干净了。
到达山顶后,居然没什么成就感,也许这就是成就——坚定的盘旋而上又从容停下车玩耍。色季拉山,你开始逐渐治疗我的恐高症了哦。
象每次一样,山顶的人们从来也象是从天而降。有位合肥女孩来逗西公主玩;有个洛阳男子和我认同乡;请一位女士替我和小西与色季拉山合了影。如果人再多一点,需要等久一点,可能又会不耐烦拍照就下山去了。
我常常会想:要怎么样,你才算是来过?
后来,手机里之前留存的几百张照片包括与色季拉山的合影,不知何时何故全部被删除,真是糗事天天有。
从海抜四千五百多米高度沿各种急弯下冲到二千米,也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到达通麦时,海拔已降到二千米。迫隆隧道,排龙大桥等两座刚打通的隧道,两架崭新壮丽的斜拉钢桥,让我再也没有机会见识长达十多公里,吞噬了许多车辆人员,国内外公路史上第二险恶的泥石流群。
不过,我本无胆量见识天险,我是特意等到通麦天险成为历史才来滴 。
每次停车几秒,分别拍下几处伟大工程,可惜都因前述意外未能留下照片,连同照片一起消失的拍照时间最是令我深深的惋惜——某年某月某天某时我曾经来过,可那一切,仿佛并没有。
隧道内目前尚无照明,之后几百公里大大小小十几座隧道都是这种情况。这里的一切都不太一样。
鲁朗一段,天地无限美好。古木参天,郁郁葱葱,曲径外藏着一个个村镇,马路上躺着牦牛睡觉,野狗在路边流浪,鸟儿在头顶歌唱,我穿行在一座巨大的公园内,真是满满的幸福感,无可挽回的对公园弯道入了迷,开碰碰车似的开了近百公里。
但烂路并不少。山水冲毁道路,旧路分段维修;开着开着,路没了,前面一片泥泞。有一次竟开错方向,正掉头,洛阳老乡正好赶上来,招手让我开到下面去。下午五点微信上刘问:到哪儿了?回:堵车,不知在哪儿。
被堵在路上,树木变稀零。崖上野花静静的,奔腾的江水直泻而下,夹在大货和各种越野车当中,和施工的挖掘机与黄泥巴拧成一团。
一路跌宕,六点左右,看到波密县城。
二
波密,祖先的意思。
儿时听父母说扎木,也是这里。
波密城车水马龙,过路车辆人员把个小城搅得沸沸扬扬。不胜喧嚣,一路往城外开,出城时停在一家川面馆吃饭,加开水,打听前方路况。出门太晚,我珍惜天黑前的两小时。八宿是不敢跑了,老板说四五十公里外有个镇子。
店门口来了个戴藏式毡帽的中年男人,要了一瓶啤酒对着瓶口喝,一边听我们聊天。半小时后,唤上小西,发动汽车准备开抜。藏族男人拖着他的鱼皮袋子急忙跑来,要求搭车。
我心情好,感觉也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委曲尊贵的西公主去坐了后排地板,藏胞男子坐上付驾。
扎西说自己有三个孩子,其中有个儿子在拉萨一所中学当寄宿生,每年(每期?)一万块费用。我告诉他,几十年前,我在西藏军区拉萨”八一“小学做了三年半的住校生,每学期一百块钱学费,半年回林芝见父母一面,每年翻四次米拉山,还有四个藏族同学。
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扎西对我有问必答,虽然他的汉话说来吃力,我听得也费劲。最后我逗他:扎西,你坐我的车,应该给我多少车钱呀?
扎西一听,喉咙里呜里哇啦,最后挺不甘的说:五块钱嘛。然后开始喝剩下的啤酒。
我又说:扎西呀,你不要喝了。扎西还是喝,对我说“不要紧”。我说:扎西,你再喝,我就不搭你了!扎西一听,不喝了。
行了十来公里,扎西指着右边窗子外面说:那边就是我家。我停下,扎西下了车,十分清楚礼貌的道了声”谢谢“,拖着他在波密买的一袋子菜蔬,对我挥手走开。
我好想留在他的村里看看,好想干脆去当个藏民算了。。。我是如此割舍不了藏区。
晚上七点四十七分,到达松宗镇。
暮色中的小镇,除去四面大山,几乎空无一人,几只流浪狗在逛大街,小超市里找不到人售卖,连灯都不开;派出所大门紧闭,农业银行营业部大门上的箱灯照亮了雪山下面整个镇子。
大爱这小镇。
在小镇四处转悠完毕,天已黄昏,除了自己,没一个游人。选择在斯朗家庭旅馆过夜。三十元一晚,很好的二楼,实木地板,三张洁白的铺位,天花板上吊着辉煌的琉璃灯。只是没有独立卫生间。
把车停在旅馆门口,将西公主的窝搬上楼,用狗粮打发了几只前来围观的野狗。房东家正在起新房子,工人们晚上在楼下喝茶玩牌,丝毫不喧闹。我所见过的藏人,一直都是那么友爱,安静,文雅。
早晨醒来下楼去,最大的那只瘸狗,已经在车前等我。我猜它是小镇上全体野狗的总头目,我撒出去的狗粮,都由它先吃,别的流浪狗只能拣剩余。
把几只狗喂到饱,交了三十元房费,慢慢避开狗们,直取八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