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两军会师在瑞金

（1）

却说彭德怀带领余下的二百八十三人，在大年初一那天早上撤离新城郊外的危险地带后，从小路一直往东。

走了约十里地，他们发现在前面山头上有敌军把守，还一字儿排开，像是要决战的样子。这一下，可让许多人吃惊不小，因为只有二百多人，如果遇到敌军的大部队，那就只有拼个精光，这样就会全军覆没。

这可怎么办呢？许多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党代表滕代远在心里也暗暗叫苦，要是全军覆没了，他可怎么向中共湖南省委交代，或者说向党交代？他深深地后悔昨晚的大意，看来这彭德怀的确是个带兵打仗的将才，以后在军事上还真的要听他的，不然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今天这种情况，还会有以后吗？

大家正吃惊，再看彭德怀，却发现他面不改色心不慌，而是把胸前的望远镜拿起，向那个山头看了看，然后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前面那些人只得当地的靖卫团，只要一鼓作气地往前冲，这些人是不经打的！”

原来，他在望远镜里发现山头上那些人虽拿着枪，但衣服不整齐，于是断定这只是当地的民团，心里就更有数了，这才说了这些话。

负责开路的贺国中一听，马上叫道：“八大队的，都跟我来！”

结果，还真让彭德怀给说准了，那些民团平时虽耀武扬威，但一经冲击，就垮了。

这时，红五军这两百多人，才找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隐蔽起来，然后开始做早饭吃。

在那里，他们足足休息了一个半小时。

待恢复体力后，又继续前行，方向是东南。

之后，就一直走个不停，其路线是，经信丰县的小河镇，再向东，经安远县的重石镇，然后往会昌方向走。结果，根本没有发现红四军在哪里，连打听来的消息中也没人知道红军是个什么样儿。

彭德怀这才知道，可能是把方向搞错了。

于是又向北，顺会昌与安远边界往北进入雩都，又从雩都与瑞金边界往北到达与兴国比邻的桥头镇。

这一路，少说也有一千多里，可算是辛苦，好在两百多人的队伍也不算多，沿途也便于隐蔽，所以没有发生过大的战斗。

（2）

到了桥头镇后，红五军又遇到了新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朱德、陈毅曾经所遇到的，部队情绪开始不稳起来。

许多人牢骚满腹，说什么：“一天就是这样走呀走，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还有人说：“吃不好，睡不好，不如在家种田好！”

更多的人却在窃窃私语，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想拉帮结伙集体逃跑，那就不好说了。

当彭德怀发现这些问题时，立即找到滕代远，问他该怎么办？

滕代远说：“不能往前走了，得找个地方进行休整，不然这两百多人可就要散架了！”

就在他们商议休整之事时，这桥头镇的地方党组织却派人来主动联系他们。这一下可好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通过地方党的同志给他们提供的信息，他们终于知道了一点红四军的下落。

那就是，红四军在东固休整了几天后，把伤员留在那里，又走了。

到哪里去了呢？他们就不知道了。

于是，红五军就在这个桥头镇进行了三天的休整。他们召开党委会，要各级党员去对战士们做安抚工作，鼓励他们对革命要充满信心，告诉他们革命是艰苦的，需要做长期的斗争，但其结果却是令人向往的，那就是整个人类都会过上好日子。

往近处说，那就是革命一旦成功，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土地，那时就摆脱了地主年年收租的困窘，而且完全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了。

通过这方面的思想教育，许多战士又重新树立起了信心，决定继续跟部队前行。

在这个桥头镇休整期间，当地的党组织还为他们侦察敌情。

看来，革命还得靠地方党组织来参与和支持，不然部队就是聋子和瞎子。

这一点，彭德怀他们已经体会到了。

据悉，这里在雩都县城的北面，两地相聚有一百二十多里路，刘士毅在那里驻扎着两个团。

通过地方党组织，红五军还与当地的一个小游击队联系上了。

这时，红五军就请他们出面去收购子弹。毕竟，沿途消耗过大，需要补充。

结果，他们居然收购了近千发的子弹。

但三天后，红五军驻扎在桥头镇的事终于被驻扎在雩都县城的刘士毅那两个团知道了，他们又像恶狗似的扑了过来。

这时，红五军只好撤出桥头镇向北转移。

这样，他们就到了兴国县的莲塘、东山一带。

在莲塘，红五军对于红四军来过东固的消息就听得更多了，而且他们还与段起凤那个红四团的一支小部队联系上了。

经他们的介绍，这才知道红四军确实来过东固，把大量伤病员留在了那里，至于主力哪里去了，他们还是不知道。

这也难怪，部队的行动，都是军事机密，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人呢？

（3）

在莲塘，他们又得到了当地党组织的帮助，这才知道了更多更准确的敌情。

原来，刘士毅在大柏地被红四军消灭了两个团，在短期内他是肯定没法恢复的，但被放走的那八百多俘虏中，大多数又回去当了兵。这样，刘士毅在目前至少能凑上两个团六个营的兵力。

目前，他把五个营调过来“围剿”红五军，在雩都县城就只留下了一个营在镇守。

彭德怀听说只有一个营在镇守，马上就产生了一种奇想，决定再来一次远程奔袭。

在南下井冈山时，他不是也奔袭过万载县城吗？结果使当时的部队在万载美美的驻扎了十天，在吃饱喝足后还解决了冬衣问题，现在天气逐渐暖和了，该脱下冬衣解决夏衣的时候了，所以也该想想这方面的办法了。

再说，这给养问题也是越来越不好解决了，单靠在老百姓那里东攒一顿西凑一顿的，也不是长远之计。

于是，彭德怀找到滕代远、邓萍、贺国中商议，决定再奔袭一次。他是这样想的，目前他们是二百八十三人，就有二百八十三条枪，如果再加上游击队的，就有三百多人枪。而敌人那边一个营也就才三百多人，就算硬拼，那也是半斤八两，指不定谁输谁赢呢，如果采取突然袭击，那就不是这种算法了，肯定是一本多利。

结果，此事除了邓萍表现得不那么积极，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办法行。于是，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定了。

说到邓萍，在柏露会议上被彭德怀“尅”过之后，思想里对每次的行动其劲头已不那么足了，而贺国中在那个会议上同样被“尅”，却表现得依然很积极，这就是两个人在思想性格上的差异了。

当天晚上，彭德怀就准备出发，而且决定通过悄悄爬城进去。这就需要云梯，但这一切都好解决，只要有当地的游击队员带路，在临近雩都的那些村庄去找梯子，那完全是可行的，于是他们在黄昏后就出发了。

为了保密，此次行动只有他们几个领导知道，而对战士们的交代却是，大家带好干粮，要全体出动去执行一次特殊任务。

就这样，他们用了七八个小时，走了一百四十多里路，终于在第二天凌晨，也就是后半夜天快亮时，到达了雩都城外。

既然是奇袭，在什么地方爬城，他们早就测定好了。在向导的带领下，他们悄悄搭上了从郊区借来的梯子。当然，是几把梯子连接起来的云梯，然后悄悄爬上来城头。

据彭德怀在他后来的《自述》中说，刚搭好“云梯”，他就第一个爬上了城头。接着，后面的人陆续地爬了上来，等到有十几个人时，他们首先摸进了敌军的营房。

（4）

枪声一响，正在睡觉的那个营的敌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们全清醒后，却已经在红军的枪口之下了，这时要组织抵抗，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怎么办呢？只好乖乖地当了俘虏。

就这样，彭德怀他们只有二百八十三人，就轻易地占领了整个雩都县城。

这一仗，或者说这一次远袭，战果是辉煌的。它不仅俘虏了敌正规军一个营，还把当地的靖卫团、警备队也给收拾了。一共有七百多人呢，还缴获了步枪三四百支，另外还有两挺轻机枪。

这一下，接近“散伙”边沿的红五军，一下又“抖”起来了。许多人看见革命还是有希望，就不打算离队脱逃了。

接下来的事情却是，缴了这么多枪，该怎么拿呀？一个人再拿一支都还有剩，怎么办呢？贺国中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彭德怀。

彭德怀只有说：“拿不走的，通统销毁！不能留给敌人，让他们拿着又来打我们！”

贺国中听后，马上命令把拿不走的枪通统砸了，然后丢进了城外的雩都河。

此时，彭德怀估计，待刘士毅的前方部队知道雩都城被袭击后肯定会回救，最快也得在下午五点多钟才能到。所以，他们得赶快撤离，最迟也得在下午三点以前全部撤离。

往哪里撤呢？他已经看好了，渡过雩都河，往南边撤，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部队马上分作了三股，一股是先遣队，由贺国中带着，押着俘虏先行；一股是辎重队，由滕代远带着，在城里去收集战略物资，然后赶快运过雩都河。而彭德怀则带着战斗队亲自断后。

一切都按事先谋划的那样，很顺利地进行着。可是，当滕代远在经过一家邮局门前时，他突然想到，要知道红四军在哪里，也许去查阅一下最近的报纸也就知道了，于是他顺便就钻了进去。

还是地方党的同志们配合，早就为他们预备了渡船，所以经过远程奔袭的红五军一下就渡过了雩都河。但是，在彭德怀边走边清点人数时，居然发现党代表滕代远不在。

这一下可糟了，没有了党代表，怎么得了。但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也就是原来预计的最迟撤出时间。如果在这之后还在城里那就很危险了，怎么办呢？

此时，彭德怀的第一反应是，无论如何也要尽最大的努力把滕代远找回来，不然他陷入敌手，那就麻烦了。于是，在不顾自身危险的情况下，他亲自带着十几个人又返回雩都县城，按照和滕代远在一起的那些战士所提供的线索，终于找到了那个邮局。

可是一进去，大家都惊呆了。原来，滕代远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仔细一看，滕代远的胸口已被打伤，正在往外渗出血来，把胸前的衣服都染红了。

彭德怀立刻上前摸了一下他的鼻孔，还在踹气，于是马上叫赶快拆一扇门板把他抬走，另外还发现有一捆报纸也在地上，他也叫战士们一并拿走。就这样，他们抬着滕代远拿着报纸渡过了雩都河。

刚一靠岸，就听见雩都城外响起了枪声，这说明敌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好险呀，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给撞上了。

这时，彭德怀从兜里摸出怀表一看，正好是下午五点。

待滕代远苏醒过来，大家马上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才慢慢说了经过。

原来，他走进邮局后，那里早已无人，所以只好自己动手清点报纸，待搜集了一大捆后转身离开，由于走的太急，却使脚下一步踩空，居然把他摔倒了。摔倒就摔倒吧，哪知把腰上别着的手枪给响了，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现场来看，他是趴在地上的，看来他把枪是别在胸前的，所以倒在地上时其机头正好触在硬地上，这样就让子弹在他的胸前穿了一道血沟。

还算幸运，子弹没钻到身体里面去。

（5）

当天晚上，红五军驻扎在雩都河以南三十里地的小密，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庄，地形比较隐蔽。当地的老百姓一看见红军来了，居然不躲，还喜笑颜开，这让彭德怀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们从大汾一路走来，沿途的村庄可不少，但那些老百姓看见他们，都躲了起来，谁还敢笑脸相迎哟！

结果到了晚上，彭德怀才把这个谜给解破。原来，这里有共产党的秘密组织，他们早就在私下里宣传，使这里的人已知道了红军 。

晚上，一个本地的老乡主动来找彭德怀。他说：“你是长官吧，我是这里的族长，你有空吗？我们好聊一聊！”

彭德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就坐下来，不歇气地说开了。

“听人说，城里打起来了，我还以为是国民党军自己在打自己，没想到会是你们红军。”这位族长说。

彭德怀好奇地问：“你知道红军？”

“怎么不知道，他是‘西皮’的队伍。”那个族长说。

彭德怀更惊奇了：“你还知道‘西皮’？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笑笑，说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西皮’。 ”

“是吗？那就太好了！”彭德怀惊喜地说。他知道这“西皮”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共产党”。因为“共产党”的英文缩写，就是“CP”。

“我是这儿的书记，我们这个支部有十几个人，能够帮上你们什么，请尽管吩咐！”这个书记说。

彭德怀一听，马上站起来，端端正正给这个书记敬了一个军礼，这才说：“请书记同志放心，我们红军是有纪律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只是现在有几个伤员，伤势很重，需要在这里疗养几天。”

书记一听，爽快地说：“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接下来，该那位书记发问了。他说：“我听说东固那边才有红军，你们大概是那边过来的吧？但是也没这么快呀，那里到雩都，可有两百多里路呢，怎么着也得听到点动静呀，可怎么突然之间就把雩都城给破了？！”

“我们不是东固来的，我们来得更远呢。这么跟你说吧，我们是红五军，来自井冈山，为了奔袭雩都城，我们一晚上走了一百四十里。”彭德怀说。

“天啦，你们真是神兵，居然是从那么远来的！”那位书记说。

接着，该是那个书记介绍他这里了。他说他们这里已经有十二名党员，是在中共赣南特委的直接领导下，现在准备组建一支游击队，但是没有枪。

彭德怀一听，马上说道：“早知道你们在这里，我们就不砸枪了。”

“你们砸了多少？”那个书记马上问道。

“一百多支吧！”彭德怀漫不经心地说。

可这个书记一听，像心里插了一把刀子，马上心疼地说：“天啦，这多可惜呀，早知道是你们破了城，我就带人来背枪了。”

彭德怀见他有一种痛苦的表情，马上安慰道：“你如果要枪，我们可以给你们几支，这个数，我是给得起的！”

“真的？”那书记惊喜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彭德怀笑着说。

这时，贺国中跑来报告：“军长，枪可能不够了，那些俘虏兵大都愿意参加红军。”

那书记一听，心又悬起了。

但只听彭德怀说：“他们愿意参加红军，那是好事。不过，现在还不能发枪给他们。我们要对他们进行严格审查和教育后，才能发给他们枪。这位书记同志要组建一支游击队，你去给他们挑选十二支枪，我要送给他们。”

贺国中一听，有些不大愿意，像是没听见。这让彭德怀很不满意，他说：“贺大队长，你听见了我说的话了吗？”

贺国中只好说：“听见了，马上……照办！” 然后很不情愿地走了。

“原来你是军长，这下我放心了！”书记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这时，彭德怀却说：“我们的伤病员，就让你费心了！”

“这个自然，天下姓‘共’的都是自家人，你就放心吧！”

（6）

在小密，红五军只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准备走了。因为那里距雩都县城太近，万一敌兵再次追来，那就麻烦了。

这里有托付给地方党的伤员呢，要考虑他们的安全。所以，他们还必须马上离开。

下一步到哪里去呢？彭德怀决定，往东南方向走，在雩都、会昌、信丰交界的牛山去，那里毕竟要远一些且背靠大山，可以吸引敌人去攻以掩护在小密隐蔽的伤员。

部队要走了，那个书记背着枪来送行。彭德怀对贺国中“送枪”还不放心，问道：“给你们的是十二支吧，都是好枪吗，配有子弹没有？”

当那位书记回答了三个“是”后，他才放心。然后，他特意去向滕代远告别。

滕代远已在一个老乡家躺下了，这时彭德怀对那位书记说：“他是我们这个队伍的总负责人，你得好好看护哟，出了问题，我可要拿你是问的！”

书记一听，马上对彭德怀说：“既然这样，我把他抬到我家去，亲自照顾！”

“这个就不必了，你还有其他事要做，可能抽不开身，这照顾伤员的事还是让老乡们来吧！我说的主要是安全保障问题。”彭德怀通情达理地说。

“这个，我们会用生命去保护的，你就放心吧！”书记说。

这时，彭德怀对滕代远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然后要他好好在这里养伤，他们要走了，待找到红四军后，再来接他。

但滕代远却不愿意留下，他一定要跟大部队走。可是他的伤实在太重，那是很不实际的。经大家反复劝说，他才勉强同意留下。

可大家正要走时，有一个人却站出来说，他也病了，需要留下。

这个人，就是参谋长邓萍。

邓萍是思想问题，在部队中他不想干了，于是要求留下在这里和地方党一起工作。

彭德怀说：“理由呢？你总得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吧？”

“我身染疾病，需要治疗。”邓萍想了想，然后说。

“这就是理由？”彭德怀反问道，“我看有病也是小病，那是可以克服的，你说我们这些人走南闯北的，哪个没有一点身体上的小毛病？”

他知道，邓萍的病不在身体，根本就用不着留下来。但他也的确病了，那是在思想上。所以，他就进行了劝说，但左劝右劝，邓萍就是油盐不进。他没办法，也只好让这个邓萍留在这里了。

这一下，部队里只有一个得力干将贺国中了。彭德怀只好把从红四军那里调过来的刘之至任命为代参谋长。

刘之至这个人，我们是知道的。朱毛会师时，他被任命为第三十团团长，但是后来要他们这个团到桂东去发展，那些兵全是来自彬县的农民，一到酃县水口的岔道上，他们就一哄而散了，让刘之至他们这些军事首长们马上就成了光杆司令，最后只好又回到井冈山。

（7）

到了牛山，虽没有遇见敌情，但一些麻烦事让彭德怀一下就手忙脚乱起来。这时，他才发现，部队里缺了滕代远这个党代表还真的不行，原因是还有很多问题，不是用枪就能解决的。

原来这里有一个民间组织叫“三鼎会”，他们虽不与红军为敌，但思想却是混乱的。有的支持红军，有的中立，有的还反对，搞不好，就是一锅粥。

毕竟，许多老百姓都加入了这个组织，所以红军要争取群众，只好和他们的会首们打交道，这就需要纵横捭阖，分化瓦解他们的能力，不然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那一套就没法在此实行。

再说，收了那么多俘虏兵参加红军，还得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和严格训练，不然敌人追来，那就很被动，说不定还会跑回去呢。

看来，在这个牛山，彭德怀也要学会对部队进行思想教育的工作了。他要贺国中专门负责对俘虏兵的训练，而自己则要把整个部队的思想建设搞起来。参谋长邓萍的消极思想可不是一件小事哟，作为一个高级干部都是如此，那些当兵的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必须加强教育与整顿，不然都去模仿邓萍，部队不是一样要散架？

所以，在这个牛山，彭德怀对整个部队进行了一次思想教育。在军事训练的同时，他规定各连队采取民主原则，在官兵平等的前提下，对自撤离井冈山以来进行一次经验与教训的总结。谁对谁错，都可以各抒己见，先提出来，然后大家共同讨论。

既然是官兵平等，在讨论中，大家对领导们犯的错误与过失也就不放过了。于是，就有人提出，党代表滕代远不该一个人擅自行动，还差点丢了性命；也有人提出，彭德怀在奇袭雩都城时第一个冒死爬城，这也是不应该的。原因是，他们都是指挥员不是战斗员，一旦有什么闪失，对整个部队会造成致命性的打击。

战士们对李光带着那么多人走了一直都没有消息，也提出了许多质疑。究竟是带走了那么多人还是牺牲了那么多人，没有人能证明他看见了。

所以断定，如果他们是走错了道，可能是去了广东地界，不然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

其实，如果真的去了广东，那也是凶多吉少的事。因为一旦陷入重围或孤助无援，就会导致全军覆没。

这个教训就是，以后在黑夜里行走时，为了避免迷路，每个人身上有应该有个白颜色的标记。

在牛山，他们休整了十天。由于有“三鼎会”的影响，许多群众并没有真正了解红军，所以经过动员，也只有十多个人参加红军。

在牛山，彭德怀从滕代远在邮局拿到的报纸中获悉，刘士毅的一个团驻守雩都，而他的旅部和缺一个营的另一个团却在赣州，其他地方没发现有什么兵力了。

这说明，刘士毅已成强弩之末，再也派不出追兵了。

时间已是二月下旬了，如果再不解决单衣问题，可能就来不及了。本来在袭击雩都时就准备解决的，但当时主要是筹集粮食和弹药这些急需的东西，再说时间也很仓促，实在是来不及。所以，现在彭德怀准备去袭击安远县城，以解决夏天穿的单衣问题。

牛山到安远县城，要经过整个信丰县地界，这同样是一次远程奔袭。

结果，他们依然很顺利，在曾经是红四军受挫的安远县城，他们居然把它给占领了。

当然，这也是彼一时，此一时了。彼时是，红四军刚刚下井冈山，而李文彬第二十一旅却正在守株待兔，所以被穷追猛打的厄运就降到了红四军的头上了，尽管他们有三千六百多人，也被撵得鸡飞狗跳。

而此时呢？追赶红四军的李文彬部，已经被调到北边去加入了军阀混战。这就让只有四五百人的红五军讨了个大便宜。

（8）

在安远县城，红五军如愿以偿，他们不仅解决了单衣问题，还从监狱里释放出了很多政治犯，马上扩大了红军对当地的影响。

这却激起了当地豪绅地主们的仇视，但国民党正规军已撤走，他们所组织的靖卫团又没法与红军抗衡。怎么办呢？

结果，他们居然想了一个“妙招”，把当地上万的农民纠集起来，拿着锄头棍棒前来围城。

农民们为什么来？还不是听他们的反对宣传。或者说，根本就不了解红军。

再说，许多农民都是他们的佃户，你不来，他的地就不给你种了，看你怎么办？全家人都要望着那个地吃饭呢。所以，这些农民也就不得不来了。

看见这种“平民暴动”的阵势，真是浩浩荡荡，可惜它被反动势力利用了。

看着这么多农民来，彭德怀紧张起来。原因是他们没有枪，如果硬要攻城，是打呢还是不打？打，那就上了地主们的当了。不打，那又采取个什么办法让他们退回去呢？

贺国中却不怕，他认为农民们没有枪，只要谁敢来攻城，就把他打回去。

但刘之至反对这样做，他说：“不能对这些人开枪，不然就麻烦了。”

彭德怀觉得刘之至说得有理，于是就问他：“怎么才能让他们撤走？”

刘之至说：“可以直接向他们喊话，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政策。 ”

“这样有用吗？”贺国中表示怀疑。

“有没有用，先试试吧！ ”刘之至说 ，“以前我们在郴州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

彭德怀一听，马上决定向城外喊话，让农民们知道红军是不打老百姓的，让他们赶快离开。

但是，他们站在城头上喊话，却一点作用都没有，那些人不仅没走，还越积越多。

这该怎么办呢？彭德怀陷入了深思。

最后，还是刘之至有主意，让农民们派代表进城来谈判，看他们具体有什么要求。

“好，就这么吧！”彭德怀说。

然后几个人又继续站在城头上喊：“请你们派代表进城来，我们坐下谈，看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能办到！”

喊了半天，还是无效。

这时，彭德怀有主意了，他对贺国中说：“派出一个中队出去，先抓一些人进来再说。记住，不能开枪，不能死人！”

贺国中以为彭德怀对这些人已经不客气了，马上高兴地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一些农民被抓进了城，然后贺国中就想把他们推进监狱。

他以为这样做，城外那些农民就不敢来了。

但是彭德怀却说：“他们是我请进来的客人，怎么能关进监狱，这不是胡闹吗？”

贺国中一听，愣了。他不知道彭德怀想干什么，也好奇起来，就让他去处理这些人了。

只见彭德怀把那些农民召集在一起，开始了讲话。他说：“你们是农民，我们也是农民，因为受不了地主的压迫才起来造反的。我们的红军是专门为农民打天下的。在这里来，是打土豪，分田地的，你们要是不信，我们马上就可以分给你们一些东西。你们回去后，向那些围城的同伴说，都回去等我们来，我们要把地主的田地分给你们。”

说完，他马上吩咐军需处，把这些农民带到库房门前，给他们每人发一样东西。库房里主要是征集到的粮食，衣物和布匹之类，农民们拿到东西后，很快就出了城。

但是城外的农民还有很多，并没有走，他们看见被抓去的又放回来了，不知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彭德怀又决定去抓一批，还是进行教育后给发东西。这样进行了三五次后，城外的农民终于有了松动，最后居然走得一个不剩了。

这次的行为属于现场说教，直接感动了很多农民。在红五军快要离开安远县城时，居然有二三百个农民主动来要求，他们要参加红军。

这一下，彭德怀高兴得打了贺国中一拳，说道：“怎么样，群众工作不能大意吧？如果照你那样三下五除二，有这么多人来参军吗？”

“看来，我还没有那个姓刘的有远见，以后还要多学学啰！”贺国中挠着后脑勺说。

“人家是从四军过来的，在毛委员那里，看都看会了！”彭德怀说。

（9）

在安远县城的十几天里，红五军已经从四百多人一下就增加到了七百多人，算是“兵强马壮”了，这与离开井冈山时人数差不多了。

安远往北就是崇义和遂川，这时有人居然提出，干脆打回井冈山去，把失去的根据地夺回来。

其实，彭德怀也想这么做，但是党代表滕代远还在小密养伤呢，他不能丢下他就不管了吧。再说，连红四军的面都没有见着，就这样回去，也不好说呀！万一在他们那里还有什么新的指示，这走了不是更麻烦吗？所以，无论如何，还是要见到毛泽东和朱德再说。

安远县的北乡曾经有中共党组织，但却被敌人破坏了，如今只剩下了三个人，他们在一个姓杜的人领导下继续在坚持斗争。后来，实在没法呆了，就逃到了南乡与寻乌交界的大山里，靠砍柴和烧炭维持生计。

现在听说安远县城被红军占领了，那位杜同志马上来联系。

彭德怀听了他的表述后，非常佩服他们的革命精神，于是在他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二百块大洋和二三十两没收来的鸦片烟，让他们去做活动经费。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杜同志却退还了大洋，只拿走鸦片烟。

他说：“砍柴烧炭，可以维持生活，大洋你们留下可做军费。这个鸦片是有害的，让我去卖给那些抽大烟的有钱人，得到的钱可以去买一台油印机和救济几个死难者的家属。”

彭德怀听后十分感动，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一个既不贪财又对敌人嫉恶如仇的好同志。

在这个安远县城，他们又学滕代远的方法去收集报纸，结果发现报上终于有了登载红四军的消息。原来他们已在闽西攻下了长汀县城，还打死了国民党福建省防军第二混成旅旅长郭凤鸣。

这一下，彭德怀心里有数了。他找到地图，看见瑞金这个地方距长汀最近，于是就命令撤离安远县城，向东去会昌，然后再向北去瑞金，与红四军会合。

此时的瑞金，除了一些靖卫团在驻守，再也看不见刘士毅的正规军了。

原来，金汉鼎手下那个第三十五旅旅长张兴仁把红四军从广昌追到了这里，看看就要追上了，但突然之间，他们却掉头回去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当时许多人都搞不懂，还以为是张兴仁的顶头上司金汉鼎与朱德私人关系很好，使他手下留情了呢。

其实不然，而是蒋桂战争已经爆发，他们接到了赶快把部队北调的命令。

结果，正如彭德怀估计的那样，当红五军到了瑞金时，那里根本就没有敌军防守了，所以他们很轻松地就占领了瑞金城。

此时，已经是三月二十日。

（10）

经三个多月的艰苦转战后，一九二九年四月一日，由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四军在瑞金与彭德怀率领的红五军又会师了。

此时，严寒的冬天早已过去，温暖的春天已到眼前。在山道上，田野里，小河边，溪水旁，到处都是春暖花开，到处都是姹紫嫣红。

当红四军翻过大隘岭，从古城进军到瑞金城外时，彭德怀带着红五军全体指战员出城来迎接。

终于，在红四军的队列中，彭德怀看见了毛泽东和朱德。这次他们没有骑马，而是步行。那位风趣的陈毅也跟在后面。

彭德怀马上跑过去，第一句话就是：“井冈山没有守住，实在是有愧于你们……”

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下去了，此时他鼻子有些发酸，想起牺牲了那么多战士，还有那么多人又下落不明，从一千余人的突围，到了赣南只有二百八十三人了，心里是既酸楚又悲凉。

朱德见状，马上走过来安慰道：“我们走后在路上日子也不好过，我一路颠簸，连老婆都没有保住，还差点全军覆没。彭老弟呀，要革命就不要怕牺牲，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奇怪的。你们本来就那么一点人，要你们去留守，这都是太难为你们了。今天看来，只要杀出了重围，不管有多少人，就没有输，不要太放在心上！”

此时，毛泽东也走过来，握着彭德怀的手，而另一只手还搭在了他的肩上，说道：“我的小老乡啊，当初就不该让你们来守井冈山，我们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们在路上，敌人的追击力度都那么大，可想这井冈山哟，肯定是在他们的若干炮火轰击之下，今天能看见你完好无损，算是不幸之中之万幸了。这次留守之事，让你和同志们吃苦受累了，历史会记住的，广大的老百姓也会记住的！”

彭德怀一听，心里顿时暖呼呼的，眼泪本也到了眼眶，他硬是把它赶了回去。

毕竟，他带兵以来，还没有吃这么大的亏。但共产革命已经是他选定的路，经过这段时间没有滕代远参与的转战，他已经感觉到以后所遇到的波折肯定还会很多，所以他得挺起腰板，不能泄气！

“代远呢？怎么没看见他？”毛泽东问。

在他复杂的表情中，好像不希望听到糟糕的内容。这个，彭德怀一下就捕捉到了，于是马上说：“他没事，只是枪走火了，擦了点皮，现在老乡家疗养呢！”

“那就好，那就好！”毛泽东终于舒了一口气。

“还有邓萍，我的那个小老乡，也没看见他。他没问题吧？”陈毅冒了这么一句。

彭德怀一愣，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隔了几秒钟，他看见大家都在看他，这才说：“你们放心吧，他也没问题，只是身体不舒服，有点小毛病，也在老乡家疗养！”

“哦，那就太好了，只要领导集体健全，我们就是一支打不垮的军队！”

彭德怀马上破涕为笑，说道：“你们辛苦了，城中下榻的地方早已给你们找好了，在宽敞的李家宗祠。”

“好吧，我们一起进城！”毛泽东爽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