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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木桶的故事
老木匠的作坊里,三只柏木桶静静立在墙角。同样的纹理,同样的箍圈,却因盛装之物不同,有了云泥之别。这情形总让我想起巷子里的三户人家,他们原是同窗挚友,却因心中盛装之物各异,活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气象。
东头张家厅堂挂着“厚德载物”的匾额。张先生中年丧偶后,将悲恸化作孤儿院的砖瓦。每逢周末,总见他带着孩子们在院中种花,那些沾着泥点子的裤管,比任何绫罗绸缎都更显贵重。
他的皱纹里盛着慈悲,像只永远装不满的善桶,越是给予,越是充盈。去年暴雨冲垮了院墙,第二天竟有上百街坊自发来修,泥水匠王二叔说:“张老师的善心糊的墙,比水泥还牢靠。”
西头李家却是另一番景象。李会计退休后,心里仿佛装了台生锈的算盘,整日计较儿女给的赡养费少了一分半厘。有次社区发重阳节慰问品,他因礼盒比邻座少了块月饼,竟气得血压飙升。
他的阳台正对幼儿园操场,却从未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只顾着清点楼下停了几辆陌生轿车。那双眼像两口枯井,倒映的全是些鸡毛蒜皮的计较。
最耐人寻味的是中间的周家。周老师原是中学语文教员,退休后把书房改成了“解忧茶寮”。谁家有了烦心事,就来喝他泡的菊花茶。
有一次抑郁症患者小赵掀翻茶桌,他反而递去块抹布:“擦干净桌子,心就亮堂了。”如今茶寮墙上的留言簿写满故事,有离婚女子重拾刺绣的,有破产商人开起豆腐坊的。周老师像只神奇的酒桶,总能把别人的苦楚酿成前行的勇气。
这三户人家的门廊,恰似老木匠那三只木桶的现代注脚。张家门前的石阶被感恩者的脚步磨得发亮;李家铁门上的猫眼积着灰,鲜少打开;周家的藤椅扶手被无数倾诉者摩挲得油光水滑。相同的柏木材质,却因盛装之物不同,焕发出完全不同的生命光泽。
深秋的黄昏,我常看见周老师蹲在巷口喂流浪猫。橘猫吃饱后蹭他的布鞋,张先生路过时总会放下几尾小鱼干。而李家的窗帘微微颤动,隐约传出电视购物频道夸张的叫卖声。三扇窗户映着同样的晚霞,却照出了不同的世界。
老木匠临终前,把三只木桶分别送给了他们。张家的桶里种着绿萝,垂下的藤蔓如同慈悲的延伸;李家的桶倒扣在阳台,接满了雨水也无人问津;周家的桶则装着街坊们送的各色茶叶,桶盖一开,满室生香。
原来人生真如这三只木桶,材质相当,容量相仿,区别全在内里盛装何物。装怨怼即成秽器,盛善意便为宝皿。每日晨起,我们都面临选择——今日,该往自己的生命容器里,倾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