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结婚的那天，姜语去参加了她的婚礼。

可是跟姜语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姜语以为按照莫茹的性子应该是在一个很华丽的酒店，挽着父亲的臂膀，走过长长的红毯，一步一步的迈向新郎的身边。

可事实上，莫茹是在老家举办的婚礼，在家里面拜了仪式，随后就在小城镇的一个小酒店里吃了酒席，新郎远没有迟晨的高大帅气，连看着莫茹的眼神都有些生硬。

早上的时候姜语去的很早，因为近来梦里总是不得安宁，所以醒的也早些。

姜语到莫茹家里的时候，莫茹已经化好了精致的新娘妆，坐在床上，因为天气较冷的缘故，纯白的婚纱外面还披了一件大红的外套，眼神里并没有我们原本想象的作为新嫁娘的欢喜和紧张。

但是姜语注意到莫茹的手机始终握紧的手机，不曾片刻离身。

一阵喧哗热闹之后，姜语帮她整理发上的头纱。

姜语说，“莫茹，你真的想好了吗？”

莫茹紧抿着嘴唇，脸上极浅薄的笑了笑，“我有什么选择呢，你也知道，我爸妈那么急迫想要我嫁掉。”

姜语沉默，将心比心，她是懂得。

在她们那个小城镇上，超过24岁还没有结婚的女子大概就属于所谓的大龄剩女了，小时候的那些小伙伴们无一不是成为孩子的父母。

何况莫茹今年已经28岁了，而她的妹妹都已经添了一个小孩了，她的婚事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家里的头等大事。

莫茹拉下了姜语放在她肩头的手，苦涩的笑了笑，“姜语，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已经等不起了，我爸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我不想他们一直为我操心。”

然后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何况嫁谁不是嫁呢。总归是找一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姜语突然觉得如今的莫茹让她有些陌生。

曾经莫茹一脸明媚，扯着迟晨的手臂在她们面前骄傲的说，“我以后一定是要嫁给爱情的。”

那时候的迟晨会伸出手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发，面带笑意的望着她。

可如今，姜语望了望外面院子里新郎，穿着黑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胸前别着胸花，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

“姜语，你今天陪我，我一个人会害怕。”莫茹突然扯了姜语的衣袖说道。

姜语回过神，望着她殷切的眼神点了点头。

只是姜语没有想到的事，她会遇见那位她以为至此终年都不会再遇见的那个人。

姜语被安排坐在新娘婚车的后面，在她目送莫茹被弟弟抱送到婚车上面之后，她才转身绕到另一面打开第二辆车的车门。

一只脚迈进，姜语望着车内的人不禁怔住。

条件反射的想要撤离的时候，被那人扯了手腕，“上来，前面的车已经走远了。”

姜语抬头望了望，婚车已经开远了，而后面的车子还不停的按着喇叭，权衡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只是不曾像旁边看一眼，只能偷偷透过反光镜望着那人熟悉的侧脸。

姜语的内心颇为忐忑不安。

等到车子驶进大路之后，车内响起了轻快的音乐声。

伴随着那人一贯的轻笑，“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姜语回过头，有些许恍然道，“没有。我只是有些晕车。”

其实江辰是知道姜语这个晕车的习惯的，他已经尽量把车子开的很平稳了。

可是听到姜语说晕车的时候，搭在方向盘上面的五指紧了紧，嘴上却一幅欠扁的语气道，“你这个晕车的毛病在那个繁华的都城里还没有矫正啊。”

姜语顿了顿，忽略掉心底涌上来的熟悉感，很平淡的，“我平时不怎么坐车的。”

江辰正了正音色问道，“最近怎么样？”

姜语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轻快的答，“挺好，吃的好睡得香。”

“有没有……”

“没有。”姜语打断了江辰迟疑的未说完的话。

很久以前的时候，那时候姜语有听到关于江辰和谁谁谁谈恋爱的事情，晚上他们几个人一起逛操场的时候，姜语总会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辰一脸肯定的说，“没有。”

姜语撇嘴道，“还装，明明就有，还不承认。”

江辰继续一脸真诚，“真的没有。”

以至于后来他们之间的对话就是：

“有没有……”

“没有。”……

那时候的江辰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肯在她面前承认，只能屡屡否认。

而如今江辰还没开口问。

姜语就肯定的回答了他。

突然想到了那个时候的彼此，两个人都很傻，一个装作不承认，一个装作相信。

其实自己心里都清楚的，谁说了谎言不是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圆场的呢。

以至于到最后，谁都回不到最初的时候。

江辰眼睛望着前方宽阔的大路，仿佛很随意的说，“前几天江璃还跟我念叨你呢，说许久未见你了，挺想你的，其实说起来我们也有许久没见了。”

姜语望着窗外不停倒退着的景色，听到这么一句话，心里一紧，嘴上淡淡的反问道，“是吗？”

江辰回头望了她一眼，长发披在身前遮挡了半边脸，看不清她的神色，眸色黯了黯，随即嘴角挑着笑，“姜小语同学，你不用这么紧张吧，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姜语回头，佯装怒道，“谁紧张了，今天又不是我结婚，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伸手紧了紧手中的包包，笑道，“倒是你，传授一下经验，结婚的人是不是都会紧张啊。”

江辰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仿佛又回来曾经，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在他的面前笑意盎然。

可惜时间回不去了，江辰停顿片刻道，“等你结婚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然后一路无话，到达了婚礼场地。

姜语第一时间下了车，跟随新娘入场。

江辰找个偏僻的位置把车子停了，摇下了车窗，点燃了一支烟，望着远处。

江辰记起曾经在小学的操场跑八百米的那会。

李贺，杨宇，江璃，曲依依都在后面慢悠悠走着，他自己折了一根柳枝在手里把玩，跟在姜语的身后，绕了一圈跟到他们几个混在一起的时候。

几个人不知道谁起了话题，说到以后结婚怎么怎么样。

江辰嘴欠的打击姜语说，“以后肯定没人娶你。”

姜语停下了脚步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些难受，赌着气说，“没人娶拉倒。”

江辰拿着柳枝戳她的后背笑道，“那你怎么啊。”

姜语慢跑起来说，“我一个人不能过啊。”

那个时候操场还是有些热闹喧哗，江辰半开玩笑的跟在她身后说，“没人娶，我娶你啊。”

这句话姜语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姜语有没有听到，这也是唯一的一次，后来在没人提及过

。

一连串的仪式下来，姜语也跟着忙的头晕目眩，早上都没吃早饭就过去了，本身就有些低血糖。

好不容易等仪式过了，姜语搀扶着莫茹帮她提着裙摆去楼上更换礼服。

“他居然连通电话都没有打，我以为他至少会有些难过的。”姜语正在帮忙拉后面的拉链的时候莫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姜语望见刚刚才被莫茹搁置在梳妆台上的手机，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天莫茹紧紧的攥着手机的目的不过是等待迟晨的一通电话，或者哪怕一句信息也好，可是从头到尾除了一些朋友的祝福短信之外，迟晨什么动作都没有。

尽管他们之间不再有可能，可是莫茹心底还是十分失望，原来他竟如此的不在意她。

姜语理了理她身上的衣裙，轻声道，“放下吧，莫茹，以后你有自己的生活了。”

“恩。”莫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落下眼泪。

酒席空挡里，姜语从酒店出来透气顺便送一个朋友，不料想竟望见了倾身站立在对面街角的迟晨。

姜语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太友善，“你来做什么？”

迟晨抬头望见是她，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只淡淡的说，“没什么，路过而已。”

姜语眼尖的看到迟晨刚刚在看的是他和莫茹拍的一些合照。

姜语放缓了语气很疑惑的问道，“你既然放不下她，又为何不愿娶她？”

迟晨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望对面酒店的大门，他亲眼看见他曾经想要娶的女走了进去，身边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的走到了这里，抬头望了望天，阳光十分的刺眼，仿佛才突然意识到她真的不会回来了。

迟晨哽了哽喉，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事业和爱情，究竟哪个比较重要。

还没有想明白，姜语突然拍了他的肩，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迟晨期望抬头望见的人是莫茹，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笑着对着他说，我回来了。

也是这一刻，迟晨才恍然明白，什么是重要的，可惜一切已经迟了。

迟晨离开后，姜语斜斜的靠在街角墙边，低着头翻看微博，过了一会眼帘里出现了一双鞋子。

“江辰。”姜语有些诧异，一个中午没有看见他，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呢。

“有一次在小学里面，你就像现在这样靠在墙边。”江辰和她并肩靠在墙上，一直脚抵着墙根，姿态悠闲。

记忆突然被翻扯，姜语想了想说，“有吗？不记得。”

江辰抬头望着姜语的侧脸，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其实姜语是记得的，有一次晚上很晚了，李贺喊江璃出来，江璃喊着姜语一起，而江辰是和李贺一起来的，其实那天姜语已经睡了，但还是披了外套连拉链都没有拉就跟江璃一起出来了。

那时候天色很晚了，天气也有些冷，操场没什么人，姜语和江璃到的时候，江辰和李贺坐在他们经常坐着的那个石椅上。

姜语和江璃站在一旁的墙边，李贺和江辰走了过来。

李贺对江璃说，“走，我们去转一圈。”

他们走之后，江辰笑着说，“你怎么不动。”

姜语裹了裹衣服，吸着鼻子靠在墙边说，“我不去，又没人陪我。”

“我陪你啊。”江辰脱口而出，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姜语的心思有着触动，望了望他，那一刻让姜语产生了假象的美好。

姜语回头望着江辰，夕阳的柔光踱在他的身上，侧脸的弧度硬朗帅气，依旧是当初自己喜欢的模样，也依旧和当初一样，他属于着别人，而不是她姜语的。

沉默半响，江辰笑道，“是我多想了，我以为你还记着的。”

姜语两手交错放在身前，柔声道，“那个时候还是太小了，曾以为那个时候发生的一切就是一辈子的事，后来才发现这一辈子那么长，那些片段不过只能算是插曲罢了。”

江辰苍然道，“我还以为，你不肯忘掉那些过去，可如今看来，小语，你已经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姜语望着远处，“江辰，这些年你也只是把自己树立在一个哥哥的位置上而已，可是妹妹终究要长大，哥哥终究要娶妻。你原本就不可能护着我一辈子的。”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莫茹打了电话询问姜语在哪里，姜语挂了电话起身回去。

“小语。”江辰喊住姜语。

姜语回头望他。

两两相望，江辰收敛一贯的随意嬉笑，坦然认真道，“不只是哥哥而已。”

迎着冷风，姜语的眼角有了湿润，江辰的一句话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搅动了涟漪，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涩然。

在一切无法更改的时候，在时隔多年的此时此刻，姜语已经迈不出步伐走向他。

定定的站在原地，姜语擦掉眼泪，笑着望着江辰说，“可是我也明白，时过境迁，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是吗？”

这些年一路走来，她卸不下满身骄傲，他放不下莺莺环绕。

可是江辰，有你这一句话就足够，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你的一句回应罢了。

江辰上前轻轻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小语，放下吧，我想要看到那个原来快乐无忧的姜小语。”

“好。”姜语退离他的怀抱，转身向前一步一步的走远。

江辰看着姜语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抬头望了望布满霞光的半边天。

如果可以重头来过，他必定守着她一人好好过。

可惜人生多半是错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回到酒店的时候，莫茹挽着新郎的手臂站在大厅送客。

姜语从酒店的窗口望下去，已经看不到江辰的身影，而迟晨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里，招手示意莫茹过来。

莫茹望见迟晨的身影，身子有些发颤，望着姜语咬紧嘴唇说，“姜语，帮我，我要下去见你。”

姜语望着她渲泪欲滴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你疯了，现在外面可算是你们两家的亲朋好友，你这个新娘子怎么可能出的去。”

莫茹望着迟晨，固执道，“我一定要出去，姜语，至少我们当初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没有好好的说再见。”

姜语看着她模样，自知多说无益，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下去大概是不可能了，你去化妆间等我，我下去把他带进来。”

莫茹望了望自己身上的礼服，的确太扎眼了些，不适合出去，点头同意。

迟晨站在化妆间的门口，望着坐在镜子前端坐的新娘，恍然生出一种这是他们婚礼的错觉。

莫茹从镜子中看到他，回头笑了笑说，“你来了。”

迟晨走近，望着她，“莫茹，那天我没有拦住住你，是因为我以为你只是和以前一样在跟我赌气而已，后来我出去找你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莫茹笑了笑说，“迟晨，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在想，只要你回来我都可以不嫁的，可是你始终都没有出现。”

“其实你不出现也好，至少我可以坚定现在的选择，可是就在我已经放弃了的时候，迟晨，你为什么又要来呢。”

迟晨就那样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镜子中强装笑容的脸，“对不起。”

莫茹依旧笑说，“没关系的，迟晨，我想以后我们大概也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我叫你来，不过是想最后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娶我？”

很久都没有人回答，莫茹站起身来，“我知道答案了，你走吧，迟晨。”

迟晨走到门口，回过身，望着她的眼睛，“除了你，我没想过别人。”

姜语看着迟晨从化妆间匆匆离开，走进屋里看到莫茹哭花了妆容的脸。

“怎么了？”

“姜语，我可能没办法幸福了。”莫茹抱着她哭泣。

姜语没有说话，抽过一张湿巾仔细的擦着她脸上眼泪的痕迹，又替她补了妆后，才扶着她的肩膀对着镜子说，“莫茹，你看，妆哭花了还可以补，可是爱情没了怎么补呢，所以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去。”

“姜语，那你又何必心心念念着一个江辰不肯忘记。”莫茹开口反问，使得姜语哑然。

离开酒店之后，姜语一个人走到了高中校园，径直来到篮球场边，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篮球场已经围了栅栏。

姜语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手撑下巴望着篮球场边零零散散的几人在打着篮球。

为什么心心念念不肯忘记。

姜语也常常在无数次的辗转反侧的深夜反问自己。

这个世界上唯独一个姜小语，唯独一个江辰。

那些缠绕在记忆中的一幕幕往事，在一次次的梦境里出现过。

他们唯一的一次亲密状态就是在这里。

她依靠在他的肩，耳边听着他的呼吸。

姜语苦笑，她大概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当我逆着阳光站在原地，而你不曾出现，我便选择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