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交错的栈道桥将辽阔的湖面分割成了几块大小不同的水域。入夜，灯火通明，桥上一片澄黄明亮，如条条凌空玉带，呈现出一派缥缈浪漫的气氛；清风轻轻，水波细细，湖面上仿佛一地细碎的金子在缓缓流淌。桥上游人三三两两，或疾走，或徐行，或驻足，或吟唱、、、、、、

      良夜好景，必要爽心乐事来匹配。秋倚在桥边，拿出手机与远方的朋友们畅聊起来，随手拍些灯色湖景与大家分享。她们曾是同事又是朋友，后因为工作调动各处一方。如今都已退休，但大家忙碌的脚步并没有停下。偶尔的电话联系，是她们相互了解、相互鼓励、彼此滋养的好时机。秋正拍着照，一群小青年嬉闹着从她身后走来。“嘿，快去合个影！”一个调侃道。“不合适，不合适，老baby。”一个说。说笑着他们一哄而过。“老Baby”，这“老”字她听得真切而刺耳，什么意思？厌弃?侮辱？她的心情变得有些沮丧。百度完，知道没什么特别的恶意，她紧张的情绪才稍稍松弛下来。是啊，不老怎么就退休了呢？尽管人们不愿老去，可是啊，“老”分明写在脸上，刻在皱纹里，藏在关于年岁的自卑里。时间去哪了？还无暇感受年轻就老了，年轻时想做的事还没开始就老了。还有许多事需要时间去做，还有许多梦需要时间追，怎么就老了呢！

01

      一直以来，朋友蓝是她们的自豪也是她们的榜样，每当秋因为年龄问题在职场上感到困惑，孤独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蓝。当年，蓝是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以全区中考第一名的成绩升入了师范学校，十八岁成了一名乡村教师，是人人羡慕的好孩子。后来，那些上了高中的同学，上了大学学了更好的专业，有了更好的工作，蓝心中的缺憾也渐渐产生了。为了提升学历，她忍痛抛下年幼的儿子脱产去大学进修；从初中教到高中，又从外省调到京城，一路奋斗，一路前行。记得三十岁时蓝曾说：“自从选择了师范，就感觉自己是半蹲着的。”是的，这种姿势好累，好屈，只有伸直了才舒服，才甘心。不过，人生是一场场的奔跑，只有时刻保持着半蹲姿势的人，才能随时起跑。蓝是强者，她有奔跑的能力与毅力，她跑进了京城，大家一致认为她终于站直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别人绝经的年纪，她居然要了二胎，这是何等的勇气和幸运啊！她的事迹不知让多少想做妈妈的中年欢欣鼓舞。养育二胎的辛苦是许多年轻人都望而却步的，蓝不但欣然承担了，且因有过养育长子的经验，在老二的养育上做得更好。在别人以为蓝就此心满意足了的时候，更惊人的事在蓝的身上发生了——她居然在辛苦养育二胎的同时，在别人退休的年龄通过了司法考试，成为京城律所的一名实习律师，圆了自己的律师梦。司法考试，法律专业毕业的学生都视为畏途的事，蓝却在完全自学的情况下做到了，而且是在法定女性退休年龄。太不可思议了！也许面对许多年轻的法律从业者，蓝也有白发新人的尴尬，但我想，无论哪个年龄段的人都不得不感佩她的毅力与聪明，她的精神将激励无数人。蓝与秋约定，等到小儿子上大学了，她们就都回到老家，种菜，养花，聊天，喝茶。她们的老家离得很近，也都拥有了各自的小屋，为了践行约定她们不能早早老去。

02

      梅是朋友种最多才多艺的那个，爱歌唱，也唱得最好。那时，她们刚刚三十出头，常常在劳累了一天之后相约去歌厅放松放松，遇上周末她们会唱到校园大铁门上锁，然后翻越大门顶上那些尖尖的铁矛进入校园回家。梅也是朋友中最富有、最大方的那一个。每次消费都是梅买单。天有不测风云，不知怎么梅丈夫的生意渐渐就不好了，一个男人从高处跌下，受伤的不只有钱包。一向柔弱的梅，一夜之间变成了坚强的女汉子，毫不退缩地担起家庭责任。她把家庭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梅是数学老师，从那时起，她几乎放弃了所有的休息时间，一门心思赚钱养家。她带高三，做私教，没有周末，没有寒暑假，硬是凭一己之力，帮女儿买房，供儿子留学。别人两个人做的，她一个人都做到了。这种豪横霸气让所有朋友们佩服不已。梅选择了延退。她们曾经随着学校组织的旅行团去过山西，在平遥古城住过一夜，意犹未尽时，她们约定将来一定要再去平遥古城住上半个月，她们还约定去外省边打工边旅行。约定还在，这样的Baby怎能老去？

03

      秋与春是师范同学，毕业后又成了同事。学生时代她们都做过作家梦。但十八岁步入社会的她们，想要的东西太多，只要是被命运推到眼前的，她们都想要。遇到动心的人她们就恋爱，既恋爱就结婚，既结婚就生子，二十出头就做了妈妈。她们勤奋工作，进修学业，照顾孩子；守持着传宗接代的执念与国策对抗，偷偷摸摸生完二胎，生三胎。她们年纪轻轻，却没有青春的模样。她们经济拮据，七八年不添一件新衣；她们生活忙碌，没有午休也没有周末。她们精神独立，意志坚强，她们有剪不断的忧愁，又有挥不去的快乐。她们说未来很长，一天很短，让我先忙好眼前，再考虑梦想。就这样她们像个陀螺围绕着生活不停地转，送别了父母，送走了子女，一晃到了退休年龄。春没有爽约，退休一年，她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至今仍在追梦路上笔耕不辍。也许一般人很难通过写作获取经济利益，但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确实能获得某种精神上的快乐。对春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把人生规划中的事做完。这样的Baby怎愿老去？

      她们出生底层，没有可借鉴的资源，没有捷径可走；她们起点不高，也没有过人的才智可助出人头地。她们老老实实、跌跌撞撞摸索着前行，她们有想法，但不好高骛远，她们的人生普普通通，日子辛苦而充实。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她们都有做不完的事，尽不完的责，她们不颓废，不抱怨。她们前行的速度很慢，不得不靠延长生命的长度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至于秋，退休后来到一线城市，她想好好感受现代都市的气息，享受都市生活的快捷方便，体验职业女性那种“有品质的简朴、有节制的丰盛”生活，让有关贫穷的种种记忆彻底淡去。   

想到这些，秋觉得朝气充盈，她大大方方地漫步在桥上，她要忘却年龄，忘却皱纹，与朋友们携手前行。

          2024年1月28完成于浪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