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满足不了你所有的想象,但你要的全部诚实,我都可以给你。
光 与 战 争 的 图 书 馆 1
飞机外是宝石蓝的月色。浸在回忆中的我,还没睡意。
大四圣诞前两周。
如果不想晨跑,又不愿裹带睡意挪进教室,我最好的去处是不远的海鲜市场。大清早,干燥刺冷的海风割在脸上,来自太平洋的鲜腥塞满鼻孔,我马上来了精神。
电话里,我随口一句“给你过生日”被嘉飞当了真,只好提前准备生日礼物。大三暑假各自实习,算起来,我和嘉飞半年没见了。
这是为女天文迷准备的礼物。
她一直抱怨,说缺个化妆盒。然而,这个直径20公分、高50公分的玩意,与其说是火箭发射台造型的化妆盒,更像个棕色的怪异保温杯。
大四开销多多,在钱包的呐喊中,我灵机一动,决定自制礼物。可惜,我不擅长手工。于是,暑假实习的我另在城北木料场找了份兼职。晚上干完活,我边请教师傅边鼓捣,画图、选料、加工、拼接、打磨、上漆,一个月下来,成品有了点模样。
这是送嘉飞的最后礼物。
我逃了半天的实验课,到岛北码头搭最早一班去上海的船。
短途的海上航行,随便看看风景、想些心事,大半行程就过去了。大四转眼来到,嘉飞的考研也进入倒计时。
万里晴空,广阔海面不见半点云的影子。海鸥追逐浪花,高低翻飞,时而划出意想不到的弧线。
我想起同苏苏的出海。
“哎,刘继木,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
“什么?”
“答应你出海呀。”
最热的中午已经过去,海上没有骄阳,没有雾气,只有浪漫。
“难得的周末,天又好,想看海鸥但找不到理由独自出海的女生,再没人约,不会寂寞吗?”
出海是海岛学子的廉价消遣。叫帮好友来码头,只要花上两张电影票的钱,就能挑一艘渔舟改装的游船,在海上兜三个小时的风。今天的小船没什么花里胡哨,船夫阿姨还给了优惠价。其实,不光讨价还价,大学里我逐渐开窍,也懂得说些让人开心的话了。
“好吧”,苏苏倚在小船的绳栏,理理被海风掀起的长发,侧了脸着看我,“如果今天拍不到海鸥,你来说说,怎么补偿我?”
“这个容易。你看那些绿色的小岛,前面这个叫浪洗,那个是烟墩,远处高一点的是钓波岛,对了还有大烂冬瓜岛,听名字就觉得不错,你可以随便选一个,我们去岛上钓鱼,拍夕阳海,剪影般的照片,然后用上钩的鱼儿烧烤,接着升篝火,看星星……”
“想得美,有资格做我男朋友再说”,苏苏微启的嘴唇带着嘲弄的笑意,“还有,什么大烂冬瓜岛?”
“你看呐”,我让苏苏离我更近,指着地图,“这里不是标得清楚吗?”
“嗯。起名的人一定和你一样,喜欢想入非非。”
我第一次这么近,感受她的气息。
秋日的阳光,眼前的女孩,让我置身电影中的恋爱。我从包里掏出相机,把她的甜美同蔚蓝的背景留在镜头里。
“刘继木,听你班女生说,你一直单身?”
“嗯?嗯。”
“因为从前的女孩?”
“嗯。”
“那个重要女孩,让你宁愿放弃三年的光阴,浪费这么多浪漫的地点。”
“是的。而且,即使你愿意,现在我也不能陪你去小岛。我和她,虽然只是好朋友,但有些话还没说清楚。或许你要问,为什么不早点跟她挑明,这个说起来有点长。苏苏,我可能满足不了你所有的想象,但你要的全部诚实,我都可以给你。”
柯苏苏在隔壁班,因为寝室挨得近,和我们班女生关系很好。大一领信箱钥匙,我错领了她们班的,去调换时碰到她。见到我的慌里慌张,她一句话没说,直接夺走钥匙,拿另一把塞到我手里。同时,不分青红皂白给了我一个甜腻的笑脸。她的五官和深蓝色美瞳,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大二那年春天,当我拿着打工攒的钱,愣头愣脑走进运动超市,仔细挑选网球拍,又不愿咨询店员的那时起,我就意识到,喜欢上人家了。正因为她,我才知道温网,而且希望去看现场,即使微风下着小雨也够浪漫。
九月下旬,院系秋游踩点。和她单独聊天我确认了两件事,一件是网球选修课她为什么总拒绝和我配双打,另一件是她目前没男朋友……
苏苏绝对看得出来,凭我的实力,想要不自量力、不动声色地脚踏两条船,是非常困难的事。她点了点头,表示暂时还不想听我絮叨的旧事。
除了海上景致和渔家风情,校园里也有浪漫的地方,情人坡、紫竹林、月亮湖,还有许多。大学里,每当和其他女孩独处,哪怕无意中碰到手之类的小事,嘉飞的影子都时不时从脑中“嗖”地钻出来;偶尔和公认的大美女走得近,我竟然不明原因地拒绝对方的提议,甚至吝啬、小气。后来发觉,各种诗意的场景,我总希望,第一次与她共同经历。并且,在遇到“借一下肩膀”的意外时,我老因为胆小,躲得远远的。
不过,我毕竟需要一份更近、更真实的感情。同嘉飞的感情,开始太简单,等待太漫长。对于我的她,因为爸爸的话定下四年之约。未来即使好了,情意浓浓,但不难想象,当某天,在邂逅魅力绅士时,她可能在电光石火的冲动下,忘乎所以,把自己完全装入对方的眼眸,喜欢上另一个“他”。对于她的我,最初由好奇被吸引,但如今,不愿再遥远等候,也不能不正视两人的差距。
“嘿!在想她?”
“能尽快见她就好了。”
“瞧你一本正经的表情。”
“嗯,怎么解释更好?”
“帮你班女生搬家,也这副任劳任怨的表情,难怪她们找你。对女生,你永远这么好心肠吧?”
“哦。哎?当时你在?”
“搬到一半,你去厕所擦汗,出来时T恤里外穿反了。整栋女生楼都知道好吧。”
“热死了那天。只是借个女厕所,那么多人在外面把风,我能不急吗?”
想想都觉得可怜。丢人。
“呵呵。对了,圣诞有什么安排?”
“啊,圣诞?”
我抬起头。很早以来,想坐一坐电影中的邮轮,当然,还得有聊得来的伴。可惜,高考失利这愿望没实现,之后,我改了心愿:同心爱的人在邮轮上度过圣诞夜。邮轮上的女孩,从来都是叶嘉飞。
现在,那面孔换成苏苏。可能我,还要时间适应。
当然,考虑到费用,就算最最便宜的邮轮,也得工作了再说。
“没其它计划的话,平安夜你就陪我吧。”
“好。”
“不管我去哪玩,都要跟着呐。”
苏苏望着我。
“可以。多晚都没问题。一直陪你。”
“嗯,平安夜寝室又不关门”,她瞟了我一眼,“喂!你坏笑什么?”
“没什么。”
“你想嘛?吼吼吼,不会在想酒店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吧,看看你,都被卞良杰他们带坏了!”
娇红的脸。
我的心酥麻酥麻。
下船后,换乘了大巴和地铁,到学校刚过四点。
我们校建筑也算得上相当气派、颇有特色,但,迈进眼前这座外表普通的教学楼,不知为什么,内心突起波澜,好有啃书的冲动。这……不愧是名校。
我站在教室后排的窗外。
专心听课,就别想察觉周围的小动静。嘉飞没发现我。
没有精致的妆,课堂上的女生自有魅力。嘉飞的脸颊,从一边望去有点肉嘟嘟,大约是俗称的“婴儿肥”,不过,专注的神态掩盖了轮廓的缺点,使她的侧脸冷峻而柔和,仿佛被贝尼尼赋予了激情和柔情的大理石。
如果不是喜欢的课,她绝不会这样。
隔壁班老乡莉莉,有天大早神神秘秘把我叫去西山的实验楼,说有事商量。前天下课,他们准备校辩论赛,不知怎么讨论到民族史上面。既然遇到自己的强项,莉莉立即进入“滔滔不绝”模式。在她意犹未尽地意识到过了饭点,原来的四位听众只剩下二辩,我们班葛翔。莉莉很抱歉,结果还被请了顿饭。“你听烦了吧。”“没有。”“放心吧,比赛我不会抢你的词。”“知道。其实你讲的我很有兴趣,不仅愿意听,而且愿意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听你讲。”莉莉叙述完,犹豫着嘟囔,“千万保密。你觉得,他是不是对我有一点点意思?”这个笨蛋。前晚寝室夜话,葛翔就花痴般喋喋不休,一遍遍重复,说莉莉讨论时的认真,简直,美呆了。
我走出教学楼。
和她,虽然不算恋人的分手,但直觉告诉我,没可能再做朋友。嘉飞的要强,让她没法接受哪怕是轻如鸿毛的“背叛”吧。想到这,我非常遗憾。
放学铃响没多久,嘉飞出现了。
她下到一半台阶,眯起眼停住脚步。然后咬了下嘴唇。
在嘉飞迫不及待的眼神中,我拉开背包拉链。
“咦?这点空间,能装什么呀?”
“抱歉,我试了好久,想做一件更完美的失败品……”
“别告诉我,你还做了几遍?”
一边打量礼物,嘉飞还望了两眼保安大叔。
“没没没,就它一个”,这当然是假话,“白天在鱿鱼加工间,坐都没得坐,面对整箱整箱的鱼,戴着口罩,不停地切啊切,吃饭时,夹饭的频率都和切鱼完全一致。到了晚上吧,找人搭话也找不见,手机还没信号,我就在想,有个信号台多好。”
“你同学呢?”
“实习的宿舍没空调,晚上一开窗,海风腥得熏人,臭得不行,旁边是个大渔港。大家都不回宿舍,我也去了木料厂。”
“专门为我做礼物?”
“去兼职。之前没告诉你。”
“哦。做完兼职,还不得回去休息,咳咳,那么臭,睡觉怎么办?”
“其实还好。不要想码头死鱼腐烂的样子,想着跟军舰出海时,空气的鲜爽就好。”
“这也行?下次带我试试吧。”
“那个,嘉飞。假使,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看到它,要……开心点,嗯。”
“别支吾吾说一半嘛。知道了,要像看到你这个傻瓜一样。嗯,会很开心的。刚刚跟你说着玩,我很喜欢,超喜欢哦。”
“生日快乐。嗯。”
其实不光为省钱,从制作的第一天,我就把它当作一种补偿,还有纪念,同时酝酿着,交到嘉飞手上时,该动用怎样温和又煽情的词汇,倾吐我的心声。来的路上,我脑子里全是苏苏,想着无论嘉飞欣然接受还是把它快速扔进垃圾箱,我都会交代完该说的,然后逃回学校,回到苏苏那里,守在她身边,望着那从不让我厌倦的俏脸,一直望下去。可这时,看着嘉飞厚厚毛衣上酣睡的小鹿,我忽然想到:选在生日这天、又是她考研的前夕,会不会太残酷了?
另外,斟酌分手说辞时,我准备的怎么是连篇的普通话?我和她不一直说家乡话吗?真被自己的白痴打败。
嘉飞陪我在新校区转了转,之前我去过老区,这边第一次来。虽然没有娜娃河之类的名景点,但校园内,所有水域贯穿,配合河畔渐变色的长廊,很有流动的美感。片片落叶和手捧书本的同学粘在街道旁的彩色长凳上,将冬日的草坪点缀得毫不寂寞。路上,嘉飞遇见几个熟人,有称呼她“阿叶”、“飞飞”的,还有叫她“加菲猫”。向人介绍我,她说是“好朋友”。
嘉飞把考研自修室的位置指给我看:壮观的图书馆半边被湖水包围,书卷般造型,圆环的点缀,很有现代气息。
图书馆旁是活动中心,里面的茶座就是吃饭地点。
到地方,嘉飞让我稍稍休息。她要回趟寝室。这两天咳嗽,她吃点药就过来。
无聊,我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转手机。包厢装饰带着浓浓的校园风,显然是迎合学生的口味,这让我想起“海怪阁”。
海洋生物协会旁的“海怪阁”餐厅,最早是阿羽推荐我的。它家招徕学生的特色,是各类古怪的海鲜。有间“八爪鱼&十爪鱼”的包厢,墙上挂满了软体动物的标本,金氏鱿鱼、章鱼、大王乌贼等等。百无聊赖中,我突发奇想、莫名奇妙地羡慕起印象中那些个乌贼来,那帮家伙,一遇到状况,立马喷出一大团墨汁,趁周围的动物目瞪口呆时,逃得远远的,连敌人或者受害者的面孔都不用见到,真是潇洒。
嘉飞的电话。她几个同学一会先过来。
最近两月,每次接到嘉飞的电话,我都不知说什么,多数时候只是听。
充满新鲜的大一开始,我同嘉飞除了写信和网聊,还有《叶氏每周新闻》。这是我起的名字。嘉飞说,她有严重的九点钟综合症。晚上看书,专注的时间是七八点,写东西会在十点来灵感,唯独九点钟,什么都懒得做,只想出去放松下,如果待在寝室,要不找人聊天,或者漫无目的地上网。她决定,每周四九点,她会总结近期好玩的事,在电话里为我播报。大二时,她迷上个风格梦幻华丽的网游,《叶氏每周新闻》每次到点,都是我都主动打过去,她还爱理不理。
近来,很少漏料的《叶氏每周新闻》常常出现某个学长的名字。向他讨教考研经验,还一起看展览。在描述他的小习惯时,嘉飞的好感毫不掩饰。我也很自然的,对她说起我的球友,苏苏。
对了,他今天来不来?!
正像武侠片中,中毒的武师发现解药般兴奋。
极有可能,我高估自己对嘉飞的吸引力了。
说不定,嘉飞会同高大的男生一道进来,在切蛋糕时正式挽起他的手,坦率中含着抑制不住的开心,“之前始终不好向你开口,但今天,是时候坦白了。继木,这位是我男朋友,上周我俩刚在一起”。嘿嘿,哪怕在中途时候,临风玉树的男生赶到也来得及,即使开着法拉利接嘉飞,我也不介意。如果嘉飞略感抱歉,我会在望向她的眼中注入些忧伤,“青葱的约定终究抵不过恼人的岁月。就算是明天、后天,甚至到青春的最后一天,我相信你也绝不后悔今天的决定,对不对?再见,嘉飞。We’ll always have……算了,忘掉那些我们一起看的老电影吧。”然后,我装作苦笑,落寞离开……
敲门声将我从《卡萨布兰卡》的幻想拉回来。
可惜,进来的是女生,还是位美女同学。问明包厢后,她坐到我对面的沙发。“水汪汪”、“柔顺丝滑”、“百媚生”描述的就是这种女孩。大学生涯,女生的收获除了学问,就是拥有充裕时间尝试最适合的打扮。食堂跟我关系不错的阿姨有次问,“大三之后呀,你们班女生来食堂吃饭的怎么越来越少了?”我先是一愣,接着偷笑了好半天,顺便想到,嘉飞就凭那双鬼机灵、黑白分明、整天叽里咕噜要说话的大眼睛,怎么打扮都不会被认错吧。面前,完全不带家乡口音的女生叫汤洁,嘉飞的高中同学。第二军医大学读书的她,下个月考法医硕士。
随后过来的几个女生,都是嘉飞的室友。
如果算,男生在大学中的收获,那么相比从前,我可以自在地应付熟人中夹杂新朋友的场面,并且,如果主座不反感,我能够轻车熟路、不露痕迹地吹捧完全陌生的异性面孔。可是,今天这样小的空间,被眼神犀利的女生们包围,在不熟悉任何人性格的情况下,面对她们的同时发问,我很难判断先拍谁的马屁比较好。那个程菁英,一看就是挑刺的行家,据嘉飞说,她经常被杂志约稿,才华之外,品味独特、俗男莫近。柳向泉随和许多,老要给我透露嘉飞的隐私。四个女孩中,武籽蒙最低调,话不多,看不出是校广播站的站长,她告诉我,嘉飞中午已经和同学切了蛋糕,晚上跟密友单独聚。蛋糕被我从幻想的场景中抹掉了。
“你的发型像自行车头盔一样,海风吹的吗?”
“哪有。上次造型师是我们班女生推荐的,不过,他不擅长给男生剪,一不留神就剪成这样。”我如实回答。
“飞飞因为你的关系,最近迷上汉服呢。”
“你注意哦,她可是抢手货,夸张点说,情人节她都不单独出门,师大的男生相当擅长突然表白呢!”
“飞飞那对很有品位的海蓝宝耳环竟然是你送的。我是说,你这么土,真是人不可貌相,哈,开玩笑啦。”
“你学的专业,难道是研究海鲜的各种吃法吗?”
“你们那真能钓到这么大的鲨鱼?”
……
简直是围攻。
嘉飞终于来了。芥黄的长款风衣我似乎在时尚杂志里看过,可惜,新衣服的边角有点褶皱,熨一下比较好。当然,如果不是山寨牌子,她的气质还会更上档次。
呵呵,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有赖床摔闹钟、擤鼻涕乱丢纸等我闻所未闻的癖好。
一直以来的相处,她从来都占上风,就算再惹我生气,我都一笑而过。我以为,这就是我和嘉飞间的天平,我原以为,嘉飞不曾也不会为我改变。今天我才知道,她根本不爱意大利面,每次提议去萨莉亚都因为我;给我的信里那些搞怪的句子,有些是熄灯后点着蜡烛,衔着笔想出来的;她和菁英合作的话剧剧本里,竟然有我的傻事;还有她从没告诉我被男生狂追……她的神采飞扬,以及魅力的一面,听人说着,那么真实,早已超出我认知里的嘉飞。不过我,从来不觉得足够了解她。
“我对男朋友,也努力想了解更多。抱有爱情理想的两个人,探索,难道不是最有趣味、最甜蜜的事情吗?”柳向泉说。
“好肉麻呀……”程菁英做出崩溃的表情。
“飞飞很想去美国读新闻吧,说说你们俩以后的打算,行不?”武籽蒙说。
“我和他还有个四年的约定,那之后再看吧。”嘉飞望着武籽蒙。
“难怪了,这几年始终在闺房苦读,话剧的浪漫吻戏都推掉,真是好女人。”程菁英一副急着爆料的模样。
“你们两真是古怪。非得享受若即若离的恋爱吗,对于女人,这约定,略带苦涩,但对容易负心的男人来讲,这个再好不过,”汤结说,“曾经,浓情蜜意,甜言蜜语。有几个瞬间,我真的沉醉在化妆镜当中的自己了,以为他会一辈子对我好……”
正在直播的球赛中,如果讲解员变换凝重的表情,语气急促,“对不起,各位观众,因为恶劣的台风天气,我台所有对外信号即将中断,所以您将无法收看包括直播在内的任何节目,在此,我谨代表电视台向您表示由衷的歉意……”话音没完,愤怒的球迷一定开始抱怨。而我这时,更像是处在雪崩现场的播报员,也许一旦开腔,就会引发震动,立马被彻底淹没。所以,我只能明智地,将急于脱口的话继续憋在心里。此刻,就算是脑中期盼共度圣诞的苏苏,也给不了我丝毫勇气。
“Cheers!”
女孩子集体碰杯是很动人的青春。被晾在一旁的我,深深这样觉得。
饭后,五个女生带上烟花和我,来到奉浦大桥不远的小码头。今天,我手上缺了点什么,也许,是黄玫瑰。
我们站在江边的星空下,望着璀璨中转瞬即逝的烟火。江轮的汽笛回荡天际,好有家乡感觉。嘉飞习惯地站我背后,双手插进我左右口袋,用脑袋轻轻抵着我的肩。
无法言语的不安中,我最后一次感受她的温柔。
从认识到现在,我和嘉飞有过许多愉快时光;不能见面的日子,思念相隔遥远,有时虽然远也觉得近;算上《叶氏每周新闻》,我们通电话都不会太长,有时即使长也觉得短。她总说,我的电话信号,带着怡人的海风途径杭州湾,吹到她那里,而她,会在我被海风吹得沮丧憔悴时,送来问候。和她一起,我尝试给她幸福的感觉。然而,千方百计去分辨女孩时而率真、时而变幻的心意,我好辛苦。
嘉飞独立的性格,让她尤其享受主导生活的充实感,而我很被动。面对苏苏,我可以无拘无束,我不用花大部分时间猜她的意图。并且,确立关系后,我可以找一个时机,“毕业后,你如果喜欢,就一起去我的家乡,如果不愿意,我们可以去第四城市,既不是你我的家乡,也不是这里,好不好?”
对苏苏这个有点粘人、又单纯可爱的女孩,我要尽可能带给她欢笑,那样,才不辜负今天的选择。我很确定。
回到学校,我留宿在嘉飞学弟的寝室。
窗外的霜花慢慢绽开,湖边的图书馆大楼,底下几层只有稀疏的灯光,而越往上,灯光越密集,月色下远远望去,很像是条摆动的鲸鱼尾巴,有种奇妙的励志感。
我们谈得投缘,从张承志聊到岡林信康。不过,他们老是“学长”的称呼,让我不自在。
他们这样形容嘉飞。如果穿越时空、来到未来,不情愿地变身美少女战士,同怪兽决斗,打到一半,怪兽要放大招了,时空门恰好修好,喊她回去。那时的她,绝不会轻易放手,必须要打完,才肯回去。
看得出他们对嘉飞的喜欢。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再见嘉飞,而是给她打电话。她的铃声,是生日这天换的彩铃,无印良品的《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