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咏梅

【宋】陆游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字词】

(1)“卜算子”：词牌名。又名《百尺楼》《眉峰碧》《楚天遥》《缺月挂疏桐》等。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两仄韵。

⑵驿（yì）外：指荒僻、冷清之地。驿，驿站，供驿马或官吏中途休息的专用建筑。断桥：残破的桥。一说“断”通“簖”，簖桥乃是古时在为拦河捕鱼蟹而设簖之处所建之桥。

⑶无主：自生自灭，无人照管和玩赏。

⑷更：又，再。著（zhuó）：同“着”，遭受，承受。

⑸苦：尽力，竭力。争春：与百花争奇斗艳。

⑹一任：全任，完全听凭。群芳：群花，这里借指苟且偷安的主和派。

⑺碾（niǎn）：轧烂，压碎。作尘：化作灰土。

⑻香如故：香气依旧存在。故：指花开时。

【译文】

驿站外断桥旁。梅花寂寞地开放、孤孤单单．无人来欣赏。黄昏里独处已够愁苦．又遭到风吹雨打而飘落四方。

它花开在百花之首．却无心同百花争享春光，只任百花嫉妒。即使花片飘落被碾作尘泥，也依然有永久的芬芳留在人间。

【作者介绍】

 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汉族，越州山阴（今绍兴）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存诗9300多首，是文学史上存诗最多的诗人， 晚年退居家乡，但收复中原信念始终不渝。有“小李白”之称，不仅成为南宋一代诗坛领袖，而且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崇高地位。

【创作背景】

陆游一生酷爱梅花，将其作为一种精神的载体来倾情歌颂，梅花在他的笔下成为一种坚贞不屈的形象的象征。联系陆游的生平不难理解，词中的梅花正是作者自身的写照。

【诗词赏析】

时间回到内忧外患的南宋，驿馆外的断桥边，寒风呼啸，一位削瘦的男子独自驻足，眼望桥边梅花陷入沉思。他就是梁启超先生盛赞的“亘古男儿一放翁”的陆游。

这首《卜算子·咏梅》，道尽了陆游的一生。他力主抗金，却屡遭小人嫉妒诽谤和朝廷排斥打击，处地孤危，境遇苍凉。就如这首词的第一句，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梅花清幽脱俗，开在荒凉的驿站外的断桥边，断烂木石，人迹罕至，只能“寂寞开无主”了，无人照管，更无人欣赏。只能独自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

“已是黄昏独自愁”，如果是白天，无人欣赏，也许会残存着一线被人发现的幻想，而一到黄昏，这些许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最难消遣是黄昏。这一句是拟人手法，写梅花的精神状态，身处荒僻之境的野梅，心灵上正遭受着无比的痛苦，可是无论多么痛苦，只能独自愁苦。不仅如此，还要有肢体上的折磨，“更著风和雨”。这内外交困、身心俱损的情形将梅花之不幸推到了极处，野梅的遭遇也是作者的已往人生。随即作者就脱口而出，“寂寞开无主”一句，他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客观景物之中，从在黄昏下梅花，写到了自己的愁，从景语到情语，我们可以感受作者的心绪：愁，也跟着作者踏入了他的心境。

下片诗人却用无意开头，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无意”“一任”，极简的两词，却仿佛藏着惊心动魄的“宫斗”。梅花生在世上，无意于炫耀自己的花容月貌，既不与争奇斗妍的百花争夺春色，也不与菊花分享秋光，而是孤独地在冰天雪地里开放。但是这样仍摆脱不了百花的嫉妒，但是梅花是怎么做的呢？众花对她的所有误解一概不予理睬，而是“一任群芳妒”，听之任之。这是一树清高坚贞的梅。一任”群芳艳压，但还灼灼其华，至鼎清流。

不论外界如何议论我，我就是我，即使花落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化成泥土轧成尘埃了，又能怎么样呢，它的品格就像它的香气一样永驻人间。这是梅花的“独标高格”，也是诗人的人格宣言。落花委地，与泥水混杂，花泥不分，这不是一般的摧残，而是被践踏成灰尘了。这一层一层的摧残是递进是铺垫，也是蓄势，是为了把词意推上最高峰。虽说梅花凋落了，被践踏成泥土了，被碾成尘灰了，请看，“只有香如故”，它那“别有韵”的香味，永远如故，一丝一毫也改变不了。只有香如故，它振起全篇，把前面梅花的不幸处境，风雨侵凌，凋残零落，成泥作尘的凄凉、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不仅是梅花对自己生命的表白，也是诗人清真绝俗、忠贞不渝的情怀与抱负。这首咏梅词，通篇未见“梅”字，却处处传出“梅”的神韵，而作者以梅自喻，物我融一，表达了词人身处逆境而矢志不渝的崇高品格。

“双鬓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这是一树不忘初心的梅，即使混杂在泥土中，却依然香如故，坚守着自己的初心。梅树前站着一位清高坚贞、矢志不渝的陆游，虽隐退山林，仍志向高远。他不仅赏梅，也种梅，“湖上梅花手自栽，小桥风月最相宜。主人岁岁常为客，莫怪幽香怨不知”。每到赏梅时节，陆游会日日观梅，乐此不疲。

他为何如此痴迷梅花？“我与梅花有旧盟，即今白发未忘情”。于众多花木中，陆游早就将梅花引为自己精神生活上的知己，他赏梅时，欲与梅树融为一体，每一棵梅树前，都站着诗人自己。梅即是陆游，陆游即是梅。

#【诗词人生第三辑】•花开四季